我還未開口,嫻月便道,“母后,你看哥哥,想去假山上采花,結果摔成了這等模樣。”
不會吧,泓宸一向以老成穩重自持,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怎麼會這麼頑劣,想去爬假山?
“母后……兒子只是看假山上有朵花特別好看,不知是真花還是假花,想摘下來給母后看看。”他低聲解釋道。
“我才不信,你是摘給母后的嗎?”嫻月雙手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你明明是看人家姑娘想要,才會爬上去摘的吧!”
話音剛落,泓宸便紅了臉。
不對勁,這不對勁。
人家……姑娘?我啞然失笑,“妹妹說的是真的嗎?”
泓宸抬起頭來看我,可憐巴巴的模樣:“母后,兒子……兒子只是好心。”
“好心?你哪里有這麼好心!我之前說想要樹上的花你都不給我摘,說什麼不符合君子風度,不成體統,怎麼現在她想要,你就給她摘了呢?”嫻月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我讓嫻月先安靜下來,然后把泓宸拉到身前,問他那個姑娘是誰,他支吾了半天才告訴我,是禮部尚書的二女兒,灼蕖。
禮部尚書有四個孩子,大女兒亭亭玉立,才名遠播,嫁給了溫丞相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十五歲考取了舉人,現在正在著手準備考取進士,小女兒還在閨學中學習,聽說也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唯獨這個二女兒,琴棋書畫只學了琴和書,其他兩樣,經常稱病不上課。但是琴藝卓絕,已經出師,還無師自通了舞蹈,十四歲便以霓裳舞一舞動天下。
她只要一出現,話本上都是她的各種傳聞。
泓宸斟酌著開口:“母后,灼蕖真的……好生漂亮。
”
我假意嚴厲地說:“但是她讓你爬假山,這樣多危險。”
“不是,不是!”他慌得連忙擺手,“母后,是兒子自己要去的,灼蕖只是問我,假山上若有真花,是真花誤會了假山是山,還是真花承認假山也是山?兒子想了好久想不出來,就忍不住爬上去看看了。”
聽了這話,我終于繃不住笑了出來。其實我早就見過灼蕖,我知道她是個聰慧又有主見的女子。不僅如此,她雖然在傳言中古靈精怪的,其實禮數周全,品貌俱佳,隨便說兩句話便能逗得人捧腹大笑。
我估摸她一開始只是想逗泓宸笑,沒想到泓宸當了真,還想著爬上去看看。
正想著,嫻月在旁邊又加了一句:“還好意思笑,若不是言嬪娘娘及時沖過來扶住了你,你就等著摔傻了吧。”
“嫻月,你說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言嬪住在華清宮,離未央宮不是很遠。
我帶著泓宸來了華清宮,言嬪急忙迎出來行禮。
“回皇后娘娘,臣妾恰好看到了太子在爬假山,本來就不放心,駐足看了幾眼,看到太子不小心摔下來了,就沖上去了。”
她平日里比較安靜,平常她們請安的時候我也沒怎麼注意過她。如今看來倒是有幾分姿色,若是不來這宮里,應該也能許個好人家吧。
我拍拍泓宸的手,他連忙走過去,說,“多謝言嬪娘娘。”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相信任誰看到都會沖上去的。”她連忙說。
我看她的動作有些不自在,皺了下眉頭,不禁猜測道:“你……已有身孕?”
她連忙跪下來,叩拜不起:“正……是。”
我有那麼可怕嗎?動不動就跪,平日里我也沒怎麼苛責她們啊。
沉吟了一下,我問道,“你回來后可有看過太醫,太醫怎麼說?”
“回娘娘……太醫說,一切……安好。”她的聲音顫顫巍巍的。
我無奈地走上去,扶起了她:“你方才接住掉下來的太子,被如此沖撞孩子還沒事,說明他真的很想來到這世上,你要好好養胎,為皇帝綿延子嗣,萬不可大意了。”
這句話應該是在囑咐吧?我的語氣夠溫柔了吧?
可是她為什麼一連拜了好幾下,嘴里不停地說著“謝皇后娘娘”,眼角還有淚痕?
再待下去,估計泓宸會覺得他的母后是個母夜叉吧?我連忙拉著泓宸落荒而逃。
轉身又去了太醫院,囑咐太醫們好好照顧言嬪,他們都欣然應允了。
是人老了嗎?我居然覺得,不那麼在意了。
畢竟這后宮里的人,也是可憐。
八個月后,言嬪果然誕下了一個男孩。皇帝子嗣稀薄,這個男孩的出現讓前朝大臣們對我的口誅筆伐減弱了很多。
有一次去了福寧宮,見到溫丞相恰好從里面出來,我照例問了他身體如何,他又是忙不迭地道謝。
其實我應該感謝他,那麼多大臣都來詰問皇帝為什麼后宮嬪妃無所出,唯有他,不僅在朝堂上爭辯這是皇帝的家事,不需他人多言,還對我一直溫和有禮。
這樣一個人,與皇帝爭吵是什麼畫面呢?怎麼做到每次都能氣到皇帝想殺了他又不好動手呢?
他說:“老臣剛剛見過太子殿下了,才思敏捷,機敏過人,文章渾然天成,氣度不凡,多虧皇上與娘娘教育得好啊。”
我笑道:“本宮教得好,也是教他五歲便找溫丞相行拜師禮這件事,教得最好。
”
又互相奉承了幾句,我才進了福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