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將屋里的蠟燭盡數點燃。
光影浮動間,我推醒趙無塵。
「殿下,時候到了,美夢也該醒了。」
趙無塵往日里總是腿疼難忍,也只有睡夢間能舒服些。
此時被人吵醒眉心一皺就要發作。
好在睡眼朦朧間發現是我。
他臉上瞬時怒容盡去變得諂媚起來。
「月兒怎麼來了?外頭風大雪大可凍著了?」
他邊說著邊用手努力撐起身子,一點點挪動到半躺。
我冷眼瞧著,沒有半點動手幫他的意思。
「父皇薨了,來喚殿下一同進宮治喪呢。」
趙無塵費力挪動身子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失力倒回床榻上。
「怎會?父皇前些時日不是還好好的嗎?你還說他打算封我為親王。」
嘖,還真是孝順啊。
爹死了,第一時間擔心自己王位沒了。
不過就算沒死也沒可能,我本就是騙他玩的。
「殿下,先不想這些,將這碗補藥喝了。」
「接下來跪靈還有得您受累的,您如今體弱,提前補補,身子也不至于熬不下去。」
我和板栗合力把趙無塵扶起,他半躺著,迫不及待接過藥碗喝下。
「對,是得提前補補,要是暈倒在父皇靈前,只怕會惹了新帝的眼。」
我摩挲著藥碗。
真好。
調教了這麼久,如今我遞過去的毒藥也喝得這麼積極。
癱瘓一年有余的五皇子殿下,于深夜寒冬得知先帝死訊悲痛欲絕。
又給先帝跪靈,身心俱疲下底子徹底垮了,也是很合理的。
16
乾清宮里一片縞素,嗚咽之聲不斷。
眾人跪伏于地,趙無塵亦被宮人抬著擺出跪姿,聆聽內侍宣讀遺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皇四子培林,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話落,與四皇子奪嫡奪出真火的幾位皇子并投誠他們的人哭得更大聲了。
這回倒是更真情實感些。
好容易熬了一夜,殿中眾人神色萎靡。
想也知道,往日里嬌生慣養的皇子皇妃及大臣們這般結結實實跪上大半夜,如何吃得消?
好在再跪會兒便能休息了。
趙無塵跪在前排蒲團上,捏著我給他的帕子,姜汁刺激得他眼淚不斷。
淚眼模糊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心臟重重跳了兩下,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他額頭磕在地磚上咚的一聲,將殿中那些昏昏欲睡的人驚醒。
17
我看著趙無塵的身體開始搖晃,接著如我所料般倒下。
那帕子上用藥水泡過,能把昨日那碗補藥里頭不好的成分全引出來。
我擠開眾人撲上前去。
「殿下,殿下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嗚嗚嗚,都說了你身子不好,早些去休息父皇也不會怪你的,你非說要好好送父皇走,現在你自己倒倒下了,可怎麼辦啊。」
我的聲音悲切,六神無主地將趙無塵摟在懷里,時不時輕晃一下企圖喚醒他。
「五皇子妃,您別急,我們先將殿下扶到偏殿里,太醫很快就來了。」
「是啊,五弟妹,先帶五弟去偏殿暖活暖和,興許只是凍著了。」
我抹著淚隨眾人往偏殿去,正殿里留下的人們紛紛議論起來。
「五嫂真是,嘖,五皇子都這般了還當他是個寶貝,要緊得不行。」
「是啊,月梔真是太傻了,之前五皇子都被父皇厭棄圈禁了,她居然還主動求父皇指婚。」
「五皇子妃實在是被情愛障目,五皇子這身子不知道走之前能不能給她留下個一兒半女的,這要沒有,以后日子可怎麼過?」
「我看夠嗆,你忘了?五皇子和那位忠勤伯世子關系可不一般,我懷疑五皇子他呀,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眾人紛紛感慨起來。
太醫們給趙無塵喂下幾粒丸藥,然后紛紛搖著頭走了。
這般模樣讓我面色灰敗。
不顧外頭惡劣的天氣,堅持帶著趙無塵往府里趕,說是回家再讓府醫看看。
許是太過顛簸,趙無塵此時竟醒了過來。
他摸著額頭的紗布,聲音細不可聞。
「月兒,我這是怎麼了?」
我似笑非笑看著他。
「還能怎麼著,糟了報應中毒了唄。」
趙無塵震驚于我惡劣的態度。
「月梔你怎的如此說話,我又不曾作惡,好端端的為何會糟什麼報應?」
「你怎會如此想我?」
我抬手一個巴掌扇過去,用了十足的力道,他被打得身子一歪倒在地毯上。
「那便不曾吧,需要我給你道個歉麼?」
他捂著臉,眼神驚恐,說話也磕磕巴巴起來。
「這,這......你我夫妻一體,怎麼......倒還不需為此道歉。」
我不說話,只盯著他。
「我是為給你下毒道歉啊,我的傻殿下。」
他的臉唰一下變得寡白。
「你說什麼下毒......下毒?月兒你在和我開玩笑是不是?」
我懶得再聽,自顧自拉起簾子。
風雪立馬從窗縫里鉆進來,呼嘯的風聲把趙無塵的聲音盡數吞沒。
冷冽的風吹得他渾身哆嗦,劇烈咳嗽起來,眼看著隨時又要暈過去。
「月兒,咳咳咳,好月兒,求求你把簾子放下。」
「我知道你是同我開玩笑嚇唬我的,我不怪你,咳咳咳。」
我看著他捂著左臉的手,總覺得別扭。
啪得一巴掌扇在他另一半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