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施舍給了我一個伴讀的身份,時不時地召我過去惡心我一下。
若不是因著我長得有幾分像娘,我娘又苦苦地哀求他,他斷不會留我到今日。
縱是留著,也不想我好過。
他讓我娘侍寢的時候,就宣我跪在殿外,聽他們夜夜歡好。
聽著狗皇帝輕佻的調笑聲和我娘哀切的抽泣,我趴伏在地上,十根指頭狠狠扣著地面,直到見了血為止。
我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壓抑心中的恨意,它卻在我心中如野草般瘋長。
我真恨不得殺了他。
盛蕓只覺得我是個膽子極大的人。
過幾天她又進宮來,似乎是從家里人那里聽了這等腌臜事,看著我時總是欲言又止。
盛蕓拉住我的手,一字一字認真道:「阿瀾,第一次既是你幫了我,我永遠都會記著的。」
她或許是可憐我。
就像現在一樣,她看著我望向阿歡的眼神,輕輕開口:「在我這里,他一切都好,我會照顧好他。」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我分不開目光看她,點點頭。
我只是時時防著謝鈺,他但凡要是敢動阿歡,我是會跟他拼命的。
盛蕓也猜到了,她這麼聰明。
「你和陛下從前那樣要好,如今怎麼變成這樣了呢?」她低聲啜泣。
要好嗎?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這樣看我和謝鈺的。
5
謝鈺從前時常跟我說,他第一次見我時我正把一個太監往死里打,身上那股狠勁讓人移不開眼。
他夸我做得好。
那是當然的了,因為那個人竟敢用那樣諷刺的語氣,罵我是個野種。
那一瞬間我心中只有怒火,回過神來后我就騎在他身上,他全然沒了聲息,我臉上手上都沾了黏膩的血。
「接著說啊,叫你們的主子替你們做主,讓狗皇帝來弄死我啊。」
我冷冷地環視四周,周圍的太監宮女都嚇傻了,動也不敢動。
是謝鈺幫我收拾的爛攤子,他說他到的時候我還拿著石頭一下一下地砸,即使他已經死了。
「足夠心狠,也足夠干脆,但下回記得做得干凈些,別叫人抓了把柄。」事后謝鈺這樣評價,甚至極有耐心地幫我擦干凈手和臉。
我沉默地看著他。
他卻拉著我的手帶我去了我娘現如今住的地方,皇帝身邊的太監陪侍在門口,我甚至沒有勇氣往里走一步。
「阿瀾,你想殺了他,我也想,我們是一路人。」他雖是笑著,卻讓人打心里頭覺得涼。
相處時間一長,我發現他果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做事從不給自己留馬腳,把僅有的一點善心給了我。
我恨他的父親,卻并不恨他。
可現在我們之間隔著的,或許是他那深愛著狗皇帝的母親上吊于自己宮中。
或許是他慫恿我娘出宮尋我,被狗皇帝抓回去敲碎了兩條腿的骨頭。
又或許是他讓我沉溺于短暫的幸福,又讓我親手扼殺。
6
我突然想起來,謝鈺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恨我。
狗皇帝最初只是把我娘拘在宮里,沒有給她正式的名分,謝鈺對我尚且還和顏悅色,時常將我帶在身邊。
有個從小跟在他身邊的隨從,名叫南空,總用一種他們家的好白菜被我這只豬拱了去的眼神看我。
我懷疑他有什麼毛病,揍了他幾頓,他就好了。
南空偷偷跟我說:「主子這人,從不發善心,唯獨對你,那是把他這輩子的耐心都拿出來了。
」
我希望他把這些耐心分給別人。
謝鈺除了每天對付宮里的勾心斗角,完成自己的課業,甚至還要負責考核我的學問。
每天晚上,他都要抽查我的文章,若是背不出來,就要我把文章抄三遍,順便還要糾正我寫得歪七扭八的字。
我指著眼下的烏青說:「這都是你家主子的耐心。」
南空對我翻了個白眼,說我不知好歹。
但于情于理我都是感激他的,我沒有爹娘管教,對這些學問道理一竅不通。
我也很少見到我娘了。
即使見面也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她身邊總跟著那個討厭的家伙。
我看著她看見我了卻不敢走近,背過身偷偷抹淚,我忽然就難過起來。
明明我們才是一家人。
那之后狗皇帝不知道抽什麼風,硬要冊封我娘為寧妃,為了討她開心,還封了我個公主的名號,上了皇家玉碟。
再然后就是謝鈺他娘在我娘的吃食里下了藥,害她流掉了一個未成形的皇子。
狗皇帝震怒,把他娘打入了冷宮,他娘百般辯解,傷透了心,把自己吊死在了冷宮中。
謝鈺就是從那時恨上我的,親手摔碎了我給他刻的玉佩。
我們的關系,終是成了碎裂的玉,再難修復。
7
十八歲那年,我出嫁了,嫁給了盲眼的裴將軍。
是謝鈺親自請的旨。
他在朝堂之上朗聲道:「裴將軍為保家衛國傷了眼睛,未了不讓在外的將士寒心,兒臣認為朝安公主與裴將軍年齡相仿,若是陛下賜婚,也是一段佳話。」
狗皇帝昏昏沉沉,雙眼迷蒙,早就不在乎政事了,立馬就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