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下人們在背后竊竊私語,她們都在說我不惜得罪燕王也要為溫書意出頭,實在是讀書讀得昏了頭了。
晚間,就連祖母也將我叫去訓斥了一通。
她將手中的佛珠摔在了桌子上,眸中滿是怒氣,繼而指責著我,冷聲道:「你向來行事有度,進退有據,多年來勤奮好學,這才博得才名,在京中閨秀中有了一席之地。你有這等美名,家中也自為你安排了錦繡前程,可你今日怎就昏了頭了呢?竟會為了一個癡兒去得罪燕王殿下。」
身在這種大家族,自有萬千無奈,可惜,說不得。我俯身一拜,只低聲道:「孫女知錯了。」
我如此乖順地低頭,只因我知曉辯駁無用,反倒會招致更嚴厲的懲罰。
她漸漸平息了怒氣,垂了垂眸子,沉聲道:「燕王是最有可能承位之人,溫家絕不可為了一個傻子得罪了他。你自去祠堂跪一晚吧,好好長個記性。」
寒風瑟瑟,我跪在那些牌位前,而身旁看管的婆子都已靠在柱子上犯起了困意。
可我卻思慮起了未來之事。
祖母說燕王是最有可能承位之人。
可惜,他不是。
這個世界里,他并不是男主角。
而溫書意的崛起之路,這才剛剛開始。
下個月的四國宴上,她將會驚艷四座,一掃癡傻之名。
而那,也將是我溫舒言頹敗之路的開始。
3
天色微亮,我已是站不起來,在丫鬟的攙扶下才勉強回了院子。
不多時,溫書意便來了,只是眉眼神情間仍舊是一副癡傻呆愣的模樣,用稚童的語氣安慰著我,還要伸出手笨拙地為我揉著膝蓋。
我看透了那濃密睫毛下隱藏的心緒,更看透了她的偽裝。
我不欲拆穿,只是命人斟茶,取了點心來,讓她多吃些。
她自顧自地吃著,只是不經意間便流露出打量探究的神色。
正是相顧無言之時,丫鬟進來通報說:「大小姐,林公子聽說你受罰,便匆忙趕來看你了。」
林紹白?
沒想到他竟來得這樣早。
昨晚我被罰之事,一定會被大肆宣揚出去的,因為這是溫家給燕王的體面和臺階。
我抬眸看了看正在低頭吃點心的溫書意,雖然點心渣渣糊了一臉,仍舊難掩絕色。
從前她是個癡兒,雖是美人,但成日里抹得臟兮兮的,便沒那麼奪目。可以后的光芒,自是難以遮掩了。
就連燕王大概都得說一句明珠蒙塵了,更遑論他人了,林紹白自然也不會是例外。
我只輕嘆一聲,而后道:「不見,就說我已歇下了。」
丫鬟們震驚之余,接話道:「小姐您與林公子青梅竹馬,他對您又是情深義重的,這樣推諉不見,恐林公子心中多思。」
是啊,我與他青梅竹馬,多年相交,他也從不隱藏心思,任誰都看得分明。而我待他,也自與旁人不同。
可多年相識,終究會膩,怎會比得上后來對旁人的驚鴻一瞥、驟然心動。
青梅竹馬終究抵不過……
與其來日傷心怨懟,不如今日便劃清界限。
「他要怎麼想,不是我能管的。」我聲音清冷,但話中決絕卻讓婢女們神色微變,轉身便去回話。
可是溫書意卻裝作呆傻地朝我看了過來,小聲問道:「大姐姐……是討厭他嗎?」
討厭?
我搖了搖頭,又怎會是討厭,只是后來的他會對旁人一腔深情、終身不娶,我與他注定無緣。
打發了林紹白離開,父親卻回了府,他奉命前往江南已有月余。
可他回府之后,竟徑直往我的院子里來了。
進門時卻瞧見了正在吃糕點的溫書意,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厭惡和嫌棄。
他為官數十載,一心只在家族的興盛榮辱之上。至于兒女,有用便多賞幾分笑臉,無用則冷漠視之。
「退婚之事為父已知曉了,燕王的確欺人太甚,可你本有折中處理之法,卻將局面鬧得這樣僵,實在讓我失望。」
他一進門,并未擔憂她的女兒們所遭受的折辱,反而一味數落著。
「三妹畢竟是溫家的人,她被人踐踏到如此地步,難道女兒要坐視不理嗎?欺她亦同辱我!」我目光直視著他,或許這也是我第一次這樣與他說話。
他臉上已有怒色,手高高抬起,卻頓在了半空,未曾落下,轉而拂袖離去。
溫書意走了過來,手上黏糊糊的糕點并未擦掉,便直接拉了拉我的手指,頭蹭了蹭我的肩膀。
我知曉她心思澄明,那垂下的眼眸洞察世事,自有一顆錦繡玲瓏心。
4
逢帝王壽辰,使臣齊聚,陛下于朝陽臺設四國宴。
向來神秘的啟安王也現身于此,他是大胤王朝唯一的異姓王,世襲爵位與封地,可見君不拜。
現任啟安王慕清鴻不過二十出頭。自他承爵后,這是第二次入京。外界傳言他性格暴戾,但容貌俊美。
雖是朝野齊聚,名門遍布,可是他的氣場實在讓人難以忽視,倚在雕花大椅上似笑非笑地看著。
我端坐于下側,只抬眸看了他片刻,便迅速收回了視線。
他一來便讓現場氛圍嚴肅了起來,以名琴海月清輝為彩頭,若是誰能彈奏,便得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