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瑄同我講了許多事,我一連消化了三天都沒能消化全,卻迎來了圣上頒了一道圣旨的消息,皇帝派老侯爺速速地去邊陲將先帝十八子頤王玄卿迎回。
珧國邊上的那幾個小部,終究是反了,且來勢洶洶。宮中的占星閣夜觀天象,卜了數十卦,算出此戰驚險,且邊地似有皇族之氣,若是被那幾個蠻夷小族吸走了那此戰必將兵敗。
皇帝素來倚重占星閣,又覺得左右玄卿并無威脅,便真的派了老侯爺去迎。得知此事時,我坐在飯桌上翻了一個白眼,還用迎嗎,人家早就回京了好嗎?
我一連裝病多日,避不出門,無聊得緊。說是裝病卻也不全是假的,后腦勺的傷確實沒有好全,每日梳頭時最多只能用一支簪子挽著。今日好不容易齊瑄在飯桌上應允了可同我一齊去買點心,轉頭將軍府就迎來了一道圣旨。
最近皇上圣旨下得又多又快,好像回春樓發菜單一樣刷刷地往人手里送。ӳʐ
皇上身邊的祥公公端著圣旨進了將軍府的門,見了齊瑄后倒也不急著宣旨,只上上下下地將頭上纏著一圈繃帶捏著帕子捂唇咳嗽的我打量了一遍,瞥見我的帕子上沾了血才收回目光,臉上的笑倒是瞧著真了幾分:「呦,將軍夫人可是傷得不輕!要讓咱家說呀,還是進屋里好,可別著風了。」
齊瑄瞥了祥公公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我掩在背后,面色沉靜如水:「公公宣旨吧。」
其實這道圣旨的內容,我差不多能夠猜到,無非就是讓齊瑄出征平定邊疆。
我站在齊瑄身后,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前所未有的緊張。
大概是想著戰事吃緊,要快些讓這位將軍領賓前往,所以祥公公對齊瑄并沒有跪下這件事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圣旨念得多了便積累了經驗,祥公公念得抑揚頓挫、語速驚人,我還愣著便聽得他一句「將軍,接旨吧。」
齊瑄仍舊笑容妥帖,卻并不伸手,站在祥公公的面前,身如松柏面容和悅且一動不動。
祥公公愣了愣,將手中的圣旨往前一推,挑著眉毛,笑也沉了些:「齊將軍,接旨呀,愣著干嗎呢?」
「不接。」齊瑄垂眸掃了一眼祥公公手中的圣旨,臉上的笑意更甚。
「什麼?」祥公公不可置信地晃了下身子,手中的圣旨差點兒沒拿穩,臉上的笑意全沒了,「齊瑄,抗旨不遵該當何罪你可知曉?咱家勸你三思而后行!」
齊瑄沒再說話,而是徑自轉身過來拉我的手。周圍的奴仆跪了一地,齊瑄身后的祥公公已然反應了過來,怒不可遏地叫侍衛將他拖走。
拖是沒拖動,齊瑄是自己跟祥公公走的。他踏出府門的時候,我口中含了半天的血噴了個干凈,扯住姜丹以后便不管不顧地閉上眼往后躺了。
我躺在床上望著床帳的頂發呆,昨日便已經差人遞信給婆母叫她暫且住在寺里,不管聽到什麼消息也不要回來了。送信的人是齊瑄安排的,想來我是不用擔心什麼的。齊瑄告訴我,我只需要等便好了。
可我如何坐得住?
齊瑄抗旨不遵被投入大牢的那日頤王從邊地回到了京城宮墻上落了一片喜鵲。
外面傳得厲害,說頤王是珧國的福星,又說齊將軍抗旨不遵是因為皇帝處事不公,沒有處罰邕王府。
皇帝給將軍府下了禁令,羽林衛將將軍府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不得外出。
陵翊翻墻來看了我兩次,第二次時還將齊瑄貼身佩戴的玉佩給了我叫我放心。
兆然來將軍府看了我一次,帶了許多人參、燕窩和亂七八糟的補品,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邕王領兵前去平亂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從床上坐起來長出了一口氣,卻因著兩日滴水未進又重新一頭栽了回去。姜丹她們都被關在了將軍府西苑,每日來暖翹閣有人送飯,卻也只是放到門口。
一日三餐,我從未動過。齊瑄叫我不要苛待自己,可一個真正的罪婦又豈會每日享樂?
我眼前發黑,顫著手想去揪床帳,一直抓了兩下才抓到。床帳的四角都綴著用來辟邪的銀質的鈴鐺,隨著我拽床帳的動作,那些鈴鐺「叮鈴」作響。屋子里所有能透光的地方都被釘上了鐵板,一片黑暗之中,四下寂靜,只有清脆的鈴音。我沒忍住,又伸手拽了床帳,那些鈴鐺便響得更歡。
鈴音未止,房門被人推開,我掀開床帳逆著光看過去,被刺得幾乎睜不開眼,只能入目暈成一片的紅。
房門再次閉緊,玄卿提著一盞燈立在我的床頭,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薄唇緊抿,在我將床帳放下的時候握住了我的手,面色陰郁:「為何不吃飯?」
玄卿已然換下了女子裝扮,一襲紅衣仍舊艷麗,我將目光從他的臉上收回,動了動嘴唇,只蹦出「頤王」
兩個字來。
故人容姿絕色依舊,只是再見心境卻與從前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