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卿松開了我的手腕,我便如同秋后的枯葉一般重新砸回床上。顧不得手腕的痛感,我蜷縮起身子往床的深處靠。
靠到最里時,玄卿突然抬起一條腿壓在床上,整個人欺身而來,鳳眸微瞇,將我逼在角落里不得動彈。僵持了一會兒,玄卿突然伸手扼住我的下巴,一張俊臉湊得極近,幾乎是惡狠狠地開口:「你隨我走。」
我不愿同他說話,垂著眼簾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我哪兒刺到了他,玄卿捏著我下巴的手顫了一下,話說得很輕:「你不信我?」
哪兒有那麼多信不信,我笑了一聲,喉嚨澀得發痛,不明白為什麼本應去理兵或是在皇帝面前作戲的玄卿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玄卿收回手,從懷中掏出幾疊信來,遞到我面前。直到我伸手接了,才退回床邊。
我認得這幾封信。
這是婆母的東西,上面的私章樣式奇特,是一只開屏的孔雀。我見過婆母看過很多次,只是每次見我來了都會收起來,與之一起收走的,是滿臉的悲泣。
「這是你阿娘寫給你婆母的信。」玄卿坐在床邊,半背對著我,那盞燈落在床腳,只能映出他如同名家勾勒的側影。
我捏著手里的信,愣愣地沖著他的方向發呆,等到一句「她沒事。」才去看手中的信。
離開爹娘太久了,我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我只記得我爹叫梁一堯,是個大將軍,我娘叫巫至羽,尤其喜歡小蟲子。在我三歲那年,他們都走了,婆母說他們出去玩了托她照顧我,過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實他們都死了。
我一直以為我爹戰死沙場,我娘接受不了實情所以抑郁而終。其實不是,他們都被皇帝處死了。
眼淚壓在手中的信紙上,我扯過被角去擦,卻越擦越糟,信上破了個洞。我把信放在被子上,胡亂地將眼淚抹掉,可是淚水卻越來越多。
我的阿娘,就是走失的澌瀾圣女,她跨越千山萬水,來到珧國,只是為了給她的公主姐姐洗刷冤屈。當年的皇后并非瘋了,她只是中了我阿娘的蠱,所以她發現我阿娘沒有離開珧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她的命。
玄卿究竟是什麼時候轉過身將我從角落撈到懷里的,我并不知道,他的聲音很輕,從我的頭頂傳來,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我卻覺得他哭了。
他說了很多話,最后,他問我是不是喜歡齊瑄。
姜丹說我的情感過于遲鈍,始終不明白到底什麼是喜歡,實在是害苦了將軍。可是,我明明就是喜歡齊瑄的啊,對我來說,和齊瑄在一起才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成親的那天,是齊瑄第一次吻我,他說我同他是青梅竹馬、天作之合。
迎著玄卿的目光,我點了頭。
嘆息聲停了又起,玄卿死死地把我按在懷里,任由我掙扎、沖撞,甚至將他的手腕咬破也不松手。
「阿翹,你看,我們之間本應也是青梅竹馬的,可是命運偏偏將我們割開了十五年。我以前總覺得人的一生太短了,可是現在卻覺得十五年真的好長,十五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因著這十五年,我再也比不過齊瑄了。」
我在他的懷里頓了一下,依舊沒有松開他的手腕。
玄卿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脖子,在我暈過去的瞬間,他又嘆了一口氣。
等我醒的時候,我已經在兆然的寢宮了。兆然撐著腦袋坐在床邊,小雞啄米一般地晃了兩下,在腦袋脫手的瞬間清醒了過來。對上我的雙眼以后,兆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猛地站了起來:「梁云翹,你終于醒了!」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將兆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確認了自己沒有在做夢,想說話卻猛咳了幾聲:「我怎麼在這兒?」
「是陵翊把你送過來的。這小子居然還蠻靠譜的。」兆然重新坐回床邊,臉上一片傲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后別開了眼神,撥弄了兩下手腕上的鐲子,「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本公主是看在陵翊的面子上才管你的。」
我正要答話,外間的珠簾一動,有婢女的聲音傳來:「殿下,時辰不早了,該去頤王的接風宴了。」
接風宴?
邊關戰事告急,連失兩城,邕王領兵全速趕去也要五日。這京城里卻大擺宴席,夜夜笙歌。
我突然明白了齊瑄的話,有的人生來就享受皇帝的待遇卻不一定就是做皇帝的料。
兆然看著我低頭不語的樣子,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害怕,頗為難得地拍了拍我的頭:「本公主不會把你自己丟在這兒的,你放心。」然后轉頭沖著外間的婢女冷了聲調:「你下去吧,告訴父皇本公主不去了,就說本公主病了。」
那婢女應聲退下,一時間金碧輝煌的寢宮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攥緊被角,抬頭看向兆然:「公主,您有沒有見過頤王殿下啊?」
兆然沒想到我會問這種問題,眉頭一皺:「還未見過。梁云翹你不要病急亂投醫,頤王也救不了齊瑄。不過,本公主覺得齊瑄只是被下獄了而已,遲早要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