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前一夜阿娘掌燈虛浮,得罪了貴人。
太后惱怒,賜了「煉燈油」之刑。
那一夜,她命人架甕燃火,剝光了阿娘,用特質的蠟油淋滿一身。
待蠟油未干之際塑形,以阿娘的手做盞,人為燈,活生生將人做成了一根蠟燭。
4
鳳棲宮里燈火通明,所有的宮人被命令觀看「煉燈油」。
我的阿娘,就那麼赤條條地被固定在高架上,從指尖開始被煉。
阿娘一寸一寸被燃盡,開始的時候還嚎得撕心裂肺。
但太后嫌吵,當即叫人拔了她的舌頭,灌了熱油……
后來,溫吞的火苗一直灼燒到第二日午后。
活生生的人,最后只剩下一洼雪白的油脂。
一向溫柔又謹慎的阿娘怎麼會掌燈虛浮?
我只是稍加打聽就明白了。
一切不過是因為那一天圣上在前朝松口,同意立后。
太后跟圣上慪氣,卻抓著一個小小的即將出宮的掌燈女撒氣。
我的阿娘永遠屈辱地,慘痛地死在了那一晚。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在不久后互相低頭服軟,二人又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好母子」。
再后來,美艷又尊貴的女人躺在榻上,鳳眸微揚,只說道:「不錯,這才是哀家聞過最舒心的燈油香。」
除了我,再無人記得那個被無辜牽連致死的掌燈女。
不過沒關系,我還記得。
我放棄了出宮的機會,又順勢求了管事公公,將我分到鳳棲宮。
用了三年,我一步一步,終于成為了掌燈女。
我要代阿娘復仇。
我要讓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也嘗嘗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麼滋味。
5
太后原是先帝的寵妃,年紀輕輕便榮登高位。
先帝駕崩后,眾人都以為她會扶持幼帝把持朝政。
不想她卻拿出先帝遺詔,力推裴季上位。
此舉不僅穩固朝綱得到朝堂眾人的一力支持,也頗受民間百姓贊譽。
甚至還有話本子專門對其大義大加歌頌。
裴季登基后也萬分地包容她,順著她,慣著她。
只是這層百依百順的「孝順」,到底夾雜著一絲出格的意味。
不過是他們掩耳盜鈴的自娛自樂,以及宮人們的不敢聲張罷了。
其實宮里行走的,都知道太后的脾氣很不好。
她喜靜、怕黑,鳳棲宮里雖然總是亮堂堂的,卻壓抑得像潭死水。
只有裴季每日來請安的時候,殿內才總算有些鮮活的氣息。
但那鮮活都是太后一個人的。
第一日掌燈后,掌事姑姑秋蟬就找到我。
她說,曾經有個侍弄花草的小宮女,在太后與圣上交談時抿了抿唇,被裴季多看了一眼。
當天晚上,那個小丫頭就被埋到一個超大的花盆里當了花泥。
太后不準她死,留著她的上半身在泥土之外,然后撕開她的皮肉在周身播種了花種。
「嘖嘖嘖,你沒看見,那盆花長成的時候,開得甚是嬌艷。」
秋蟬雖然說得活靈活現,但牙齒卻在打顫。
「所以,好好地掌你的燈,莫要有旁的心思。」
我知道她是在提點我,忙不迭地道謝應是。
秋蟬是太后微末時唯一對她好的人,太后也樂于提攜她。
只是這幾年太后越發喜怒無常,秋蟬也愈發地膽戰心驚。
作為太后身邊第一得力的人,她受器重,卻也知道得最多。
而過往的情分總有耗盡的一天,她也很怕,所以在太后容許的范圍內,她一直努力地與人為善。
只是沒想到,第二日秋蟬就真的出了事。
6
天剛剛擦黑的時候,太后突然大喊頭痛。
秋蟬不敢耽擱,立馬派人去請了院首張太醫。
可是太后不肯診脈,她非要裴季過來。
秋蟬的臉色變了,只因今日是十五,每月的這一天,圣上按例是要宿在皇后宮內的。
太后卻不管不顧,她大睜著血紅的眼睛,聲嘶力竭地對秋蟬說:「他若不來,你就去死。」
我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掌著燈,眉眼低垂,卻沒有錯過秋蟬不安絞纏的手。
這些年,每逢十五圣上要宿在皇后那時,太后總會找各種理由借口將人請來。
若是平時倒也罷了。
可日前皇后母家剛立了新功,這大周江山的主人,總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叫功臣寒心。
但太后不會管這些的,她只要裴季來陪她,就如往日的很多夜晚一樣。
最終,秋蟬還是親自去請了,而裴季也丟下皇后趕了過來。
只是秋蟬卻沒有回來,她因「伺候不周」被圣上重罰了二十大板。
秋蟬如何,太后一點也不關心,她正欣喜裴季又一次的奔赴而來。
重重帳幔之后,年輕的帝王擁著一樣年輕的太后,軟言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終于好些了。
她拉著裴季的手,嬌聲道:「哀家頭痛得很,你應了我就哪也不許去,一定要看著我睡著才好。」
裴季應著,不知手碰到了哪里,太后嬌嗔一聲,終于乖乖躺了下來。
殿內沒有其他人,只有我遠遠地舉著油燈,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突然間,一雙明黃色的鞋子出現在我的眼前。
「她,她近來可曾安寢?」
我一動不動,只輕聲答道:「近來太后時有夢魘,唯有圣上親臨方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