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捧聲中,唯有皇后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不喜不怒,不見情緒。
太后翹起唇角,喚我上前:「其實,這個丫頭并不算哀家最滿意的掌燈女。」
她執起白玉杯,淺酌了一口果酒,待眾人的眼光都聚過來后,才笑著道:「可惜最得我心的那一個,三年前沒了。」
三年前,正是裴季立后,皇后入宮那一年。
皇后似乎知道什麼,臉色已經變了。
太后掃了她一眼,突地拍拍手,隨即有人捧上來一個斗大的玉甕。
揭開蓋子,里面竟然是一整甕雪白的油脂。
我的心驟然一停,卻不敢失態,掌燈的手指死死扣著燈柄,指甲痛得幾乎要脫落,這才讓自己鎮定下來。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我躬身請示道:「太后,是否要添油?」
太后笑了笑,拈起金匙,挖了一勺油脂。
我趕緊跪下將燈遞上前去。
我的阿娘,就這麼被她加到了油燈里。
「去吧,皇后那邊有些暗,你就站那去,也好叫皇后看得清楚些。」
我死死咬著牙,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是」來。
還沒到時候。
我告誡自己,就像多年前阿娘告誡庵堂里的我一樣。
既然選擇了蟄伏和等待,那就要有耐心。
阿娘,等我!快了,真的快了!
12
皇后沒等燈油燃盡就以身體不適為由告辭了。
她離席的時候,臉色慘白。
看來這甕雪白的油脂,她也知道內情。
太后震懾的目的達到,也是開心不已。
「朝露,你是哀家的功臣。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奴婢別無所求,只是做好本分而已。」
這一回,太后對我的回答很是滿意。
她新任命了掌燈女,將我徹底調到近身伺候。
但是我不放心新來的掌燈女,每每要掌燈,都會幫忙添好足夠的燈油才放心。
裴季依舊時常前來請安,甚至動不動就宿在鳳棲宮中。
太后春風如意,脾氣竟然好了很多。
只是好日子沒過多久,皇后那邊竟然傳出了有孕的消息。
太后大怒。
「不可能,怎麼可能?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她大吼大叫著,見人就抽,還砸碎了一切能砸碎的東西。
我離得最近,自然身上的傷最多。
但是我依舊做足了貼心宮女的模樣,拼命地安慰阻攔著。
但我越攔她越是氣,最后心火上涌,竟然一口氣沒升上來,生生氣暈了過去。
張太醫前來診脈,眉心跳動,手顫眼慌,半晌不敢言語。
裴季等得不耐煩了,斥責道:「太后究竟鳳體如何?著實稟來。再磨磨唧唧,小心爾的狗命。」
張太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請,請圣上屏退他人,容臣詳述。」
宮人們如流水般退下。
我默不作聲退在最后。
呵呵,張太醫如此驚慌失措還能是什麼?
不過是當今太后,腹中多了個不該有的東西。
多虧我精心研制,又細心點燃的燈油啊。
多少個日日夜夜,就在這滿室旖旎的燈油香里,裴季跟太后情難自已,顛鸞倒鳳。
如今,孽緣已成。
不知裴季是選擇保護心愛的女人,還是他的江山社稷和臉面呢?
13
張太醫死了。
太后醒來后,下身流了好大一攤血。
她怔愣地坐在床上,茫然地捂著肚子,直到太陽西垂,才反應過來,抱著被子嚎啕大哭。
彼時裴季一直悉心陪伴著。
在她哭到力竭的時候將她死死擁住。
「對不起珍兒,你是知道的,朕不能留下把柄。」
世上是沒有不透風的墻。
但只要墻沒倒,到底還可以自欺欺人。
但若是那個孩子真的出生了,不管這二位如何手眼通天,總是有了要命的禍害。
「裴季,你好狠的心。」
那一天,太后流干了眼淚,第二日她就恢復了本色。
第一件事,便是要張太醫的命。
我帶著她的懿旨,帶回了張太醫自絕的消息。
太后冷冷地折斷了花枝:「還有一個人。」
還有的人,當然是皇后,抑或說是皇后那一胎。
但是皇后有孕是前朝后宮的大喜事,盯著那邊的人不知凡幾。
想要她落胎,哪里那麼容易?
最重要的是,因著太后的關系,裴季這些年出入后宮甚少,后宮也多年無人有孕。
那位雖是狠心落了太后的胎,卻對皇后那一胎萬分重視。
若是圣上要保,這大周還有誰能動她?
但是太后不管。
她只知道,她才應該是裴季心尖尖上的人。
而這種執著,在裴季放棄她的孩子后,徹底變成了病態的瘋狂。
我點燃了油燈,輕聲哄著她:「太后,會有辦法的。」
明滅的燈火下,太后的眼神陰郁。
「當然,哀家是這大周最尊貴的女人。」
「要誰生,她就生,要誰死,她必須死。」
14
失去那個孩子后,太后喜怒不定,鳳棲宮內日日陰云籠罩。
她看什麼都不順眼,想了法子懲處宮人。
我的手臂上全是太后用刀一條條劃開的傷口。
不過我能忍,幾次下來,見我不嚎不叫,她興致缺缺,便盯上了別人。
到了后來,鳳棲宮內的宮人也無法令她消氣,她就盯上了裴季后宮的妃嬪。
深宮里磋磨人的法子很多,大家敢怒不敢言。
但總有人忍受不了,還求到了皇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