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明明是最優秀的小孩,他數學成績滿分,也不會罵人,笑起來很好看。
我從我媽懷里沖出來,擋在沈景面前,替他辯駁,「不是這樣的!」
我那時候在想什麼笨蛋才會在被罵的時候一聲不吭。
而且我媽要是有沈景這樣的孩子做夢都要笑醒了,怎麼忍心罵他。
沈景錯愕的抬頭看我,那雙漆黑的眉眼深的不見底。
我蹲下身,悄悄向他伸出手:「沈景,跟我回家吧。」
「給我媽媽當小孩吧,她很好的,她不罵人。」
那時候的我才到他肩膀。
沈景仰頭看我,唇角沾染了一點點笑意,毫不猶豫的抬起手勾住我的手指,「好。」
后來我才知道,
沈景從那一刻起,就想和我有個家。
想了很久很久。
6.
江衍在家門口等我。
路燈昏暗,暖黃的光打下來荒誕又魔幻。
地上煙頭一片。
他身上的煙味濃重的我反胃,讓我不經意間想起了和他膩在一起的秦婉。
這麼重的煙味都沒蓋住他身上梔子花的味道。
真惡心。
從這一刻起,我清晰的感知到,我在后悔,后悔救江衍。
江衍壓下眼里的不耐,他低下了高貴的頭請我原諒。
我舉起我的左手:「江衍,我的左手好了。」
他平靜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被壓下去。
他很久沒有過這樣的表情了,這幾年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早就忘了失去的滋味。
他收緊下顎,壓著心口的慌亂問我:「什麼時候的事?」
我覺得可笑:「你上臺前我就想告訴你的。」
「可那時候你心里想的是怎麼才能讓秦婉獲得更高的名次。」
「你連看都沒看我。
」
「是你,你親自舍棄了我們。」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分手吧,江衍。」
江衍眉眼間一片冰涼,不冷不熱的嘲諷:「時佳,你提分手,就沒機會反悔了!你以為沈景對你是真心的?他不過是看上了你姥姥的那點人脈……」
我被他惡心的渾身顫抖,死死攥住拳才忍住不打在他的臉上。
我緊緊咬住下唇,扯出難看的笑:「誰會要一個殘廢。」
江衍微微怔愣了一下:「什麼?」
我喉嚨發緊:「你想說,他只是看上了你家的人脈,要不誰會要一個殘廢。」
我紅著眼質問:「你呢?江衍,你也是看上了我這點嗎?」
江衍被我問的說不出話。
他不愛我,還懷疑別人的愛。
他拿我信任時遞給他的刀,把我捅的血肉模糊。
幸虧我年少的沖動,還有反悔的機會。
我看著他身上繡著青竹的襯衫,伸手:「把襯衫還我。」
江衍冷著臉脫下襯衫扔在我臉上。
我嘶啦一聲,將那件絲質的襯衫撕開,青線白絲落在地上,沾了泥水。
他瞳孔猛地一沉,氣急敗壞:「你以為沈景多干凈!」
我冷笑一聲,直直的看他:「最起碼他從來沒有介入過你我的感情,你憑什麼覺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惡心!」
他嘭的一聲把門關上。
「時佳,我隨你愿。」
7.
天空細細的雨絲飄著,凄慘悲涼。
我蹲在地上,紅著眼眶,死死咬著下唇才沒讓自己沒出息的哭出來。
一只微涼的手覆蓋在我眼上。
沈景的聲音溫和響起:「時佳,回家了。」
時佳,我來帶你回家了。
我眼淚瞬間決堤,如同找到歸屬的小獸,無助的倚靠著他嗚咽。
沈景把我摟進懷里,骨節分明的手掌揉了揉我烏黑的發頂。
沈景家很小,裝修的很溫暖,兩間臥室。
像是能隔絕一切風雨讓人安心的模樣。
他推我進去洗熱水澡。
氤氳的熱水砸在地板上,掀起白茫茫的熱霧。
我身上套著他沒穿過的淺灰棉質睡袍,光腳踩在地板柔軟毛茸茸的地毯上,我瞇眼看著明亮的吊燈。
沈景伸手切了偏暗的光,「這樣呢?還晃眼嗎?」
我閉上眼,搖搖頭。
一切也沒有那麼糟糕。
沈景的心意永遠恰到好處,都不到能說拒絕的地步。
沈景給我留了一盞小燈,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麼。
可他只是替掖了掖被角,就靜悄悄的離開。
一墻之隔,他坐在鋼琴前,調音。
沒有特別緩慢的節拍,
沒有避免激烈樂曲涌現的限制,
音樂自由流淌著。
是哥德堡變奏曲。
他怕我失眠,怕我難受。
怕我走不出來。
沈景在我的記憶里,永遠是那個溫和寡言的少年。
他是我姥姥最得意的門生。
也是我整個青春都在仰望的頂尖存在。
姥姥提起他,總忍不住說撿到寶貝了。
能讓教了一輩子鋼琴的老太太夸成這樣,真的很不容易。
十幾歲的少年,心底里就沒有不如人這個概念。
那時候心氣傲,總要賭著氣和他較一較高低。
我定性差,心急,總錯音。
他又一板一眼的厲害。
「時佳,你錯音了。」
「時佳,你彈錯了。」
「時佳。」
「時佳。」
他一遍一遍的耐心糾正。
沈景不是個好玩伴,但是個好老師。
我陷在柔軟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8.
早上起床的時候,被一團軟乎乎的東西踩在臉上。
小奶貓貼在我臉上,圓軟水亮的眼睛歪著頭,好奇的盯著我。
我把小貓拎進懷里,推門出去。
沈景躺在狹窄的沙發上,他身材頎長,蹙眉明顯睡的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