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都有了,我的意見還重要嗎?抗旨也好,出家也罷,什麼后果我自己擔著。」
「總之,我的夫君我會自己選,不勞貴妃娘娘費心。」姐姐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拂袖離去。
裴肅不知何時來的:「抱歉,聽了墻角。」
「無礙,姐姐對我有些微詞實屬正常。」我疲憊地倚靠著墻,「你應該看出姐姐極其不愿意了。即使這樣,你也要強迫她嗎?」
低眉恭敬的男人沒有說話,這也代表了一種堅持。
那一日,我與裴肅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如果姐姐不愿意,這道圣旨,本宮拼了命也會替她撤回。」
他的回答是:「臣會拼盡全力,讓她幸福。」
「我還是那句話,沒有人可以強迫我的姐姐。」
「肅也不會。」
12
「月月真是我的良藥。」裴悠的脾氣漸長,只有和我一起,才能勉強壓制暴躁的情緒。
以前他的暴虐只在暗處滋長,當被陽光無限放大后,難免引人背后指點。
他無法獨立批閱奏章,便習慣摟著我,偶有興起也讓我發表一些看法。
姐姐依舊抗拒和攝政王成親。
殿前的桂花準時飄香,我遣了沚蘭去家中送禮,回來她便學了府上的見聞給我看。
「裴肅,我們這樣糾纏沒有意思。我只問你一個問題。若我死了,但那時你妻兒美滿,你會做什麼?」沚蘭模仿姐姐的聲音很像,頓挫還需加強。
她轉而飾演的裴肅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鄭重地回答:「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娶你,但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事,我會先替你收尸。」
「假如你壽終正寢,我會日日誦經,求諸神佛佑你往生。」
「倘若你被奸人所害,我會傾盡一切,替你報仇。
」
沚蘭學完,我的手在空中僵了好一會兒,才放下酒杯。
「攝政王追求宋大小姐的事都傳遍整個上京了,宋大小姐真是堅如磐石啊。」孫婕妤嘴上感嘆,剝蟹的手卻不停。
我不難想象這會是裴肅的做法,或許姐姐死后,還發生了許多事。
不過,這一世不用這麼麻煩了。
有些事情無須等到無可挽回后再開始。
注意到我走神,孫婕妤挖了一大勺蟹黃放我碗里:「月月,這小宮女你是從哪兒尋來的?嚯,這把攝政王和宋大小姐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的。」
她騰不開手,便用肩膀撞了我一下:「要有什麼事兒,別瞞著姐妹。」
她的眼睛晶晶亮,藏著對生活的向往,我的嘴張張合合半天發不出聲音。
看我不說話,她索性拿過帕子擦干凈手,屏退左右,粗暴地擼起我的袖子。
那上面有尚存的血痂,也有復生的息肉,好在沒有新鮮的。
「我不問,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她氣憤地掐了下我胳膊上完整的地方,見我吃痛,她急道,「碰你一下就叫,那這些疤你怎麼忍得住的?」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你直說,我不是躲在別人后面捂著耳朵偷生的人。」
「這些事我自己做就好,不必連累你。」我扭過頭,放下袖子。
孫聽宜氣得站起來:「宋時雨!你入宮前我也活得好好的,你以為我是吃素的?」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起漣漪,情真意切。
我沒有受過別人太多的青眼,家中父母和姐姐替我擋下風雨,出嫁后,夫君顯赫別人也不敢欺辱。
但他們提起我的第一印象都是短目狹隘,遠不及溫婉淑女的長姐。
我以為我不會依賴別人了,我以為我足夠堅強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一次我可以自己活得精彩,也能讓姐姐不再受拘束。」
13
時隔三年的冬日悄然來臨。
這期間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
拉扯許久,姐姐終究還是拒絕了裴肅。
春闈放榜后,探花李錦皓上門提親,姐姐應允,爹爹以十里紅妝相送。
裴肅一蹶不振,被皇帝借由頭奪了攝政權,恢復了先皇賜的老封號「賢」。
我則扛下了那道圣旨,好在知情者不多,結果也是裴悠所期望的,因此沒被苛責得很慘,這件事就輕拿輕放地過去了。
今年的雪一落,裴悠的身體好像突然變差,很難集中注意力處理政務,慢慢放手給我。
我從在他懷中指點,再到端坐其側,最后執筆,代價是我逐漸垮掉的內里。
勤政殿的炭火漸冷,我不住地打著寒顫,搓搓握著朱筆的手,使喚裴悠去添些炭火。
火舌舔過銀絲炭,升起縷縷青煙,裴悠摟住我的腰,不滿地嘟囔:「月月這奏章還要批到幾時?朕都等了一個時辰了。」
我拍了拍腦袋:「陛下且再等等,今年大雪,許多地方遭遇雪災,臣妾正安排此事,不然,會有很多百姓過不好年關。」
裴悠不再說話,捋過我的發尾把玩,過會兒道:「月月可聽聞裴肅添了個兒子?」
「未曾。」我專注于朱紅的筆墨,我的每一道旨意可能關乎著數百個家庭,實在沒興致談些無關人士。
「裴肅為個女人要死要活,為表非卿不娶之意,竟在慈安堂領了個孩子,希望人家回心轉意。
」他戲謔著和我分享。
我無意和他聊這些瑣事。
自從他放政于我,便只知道關心大臣們的家長里短,竟不似一個帝王,倒像個尋常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