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語塞,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云生氣得蹬腿:“本公子好吃好喝地養著你,給你買好看的衣服裙子,胭脂首飾,你就打算一走了之?
“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原來都是騙我的?”
他一通指責,我被他說得低下頭去。
“不是的,寂然他不是普通人,還有那個花妖,我也打不過她,只有我走了,你才會安全。”
“本公子不管,你現在就老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里。”
“云生……”
他轉身背對我,呼吸漸漸綿長,我捏著鏈子蹲在床腳不知所措。
偷偷試著用法力打斷,才發現這不是普通的鎖鏈,是專門鎖妖的。
等到日光傾瀉,云生睜開眼睛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打不開吧?老實待著吧你。”
“云生……”
“雪月,本公子向你保證,一定會護住你的。”
他很少有這樣認真的神色,我心中一動。
就見他將手腕的鎖鏈打開,掛到莊園里的歪脖子樹上。
“好了,雪月你好好在家看門,本公子出去瀟灑了。”
我收回了感動,默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蹲下身子,開始拿樹叉叉畫圈。
9
云生帶我回京的時候,我再一次見到了寂然。
上一世,他在趕考路上遇見山匪,我將他推了出去,自己卻被抓走了。
這次,寂然的神情同前世一樣,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無動于衷。
雨微的身上有些泛紅的妖氣,此時紅著眼睛回望寂然,眼底是不可置信的黯然受傷神色。
寂然讓那花妖上了雨微的身。
我恍惚想起前世,我也是這般被人推搡著,卻沒有從寂然眼中看到一絲不忍。
那花妖此時想來同我一樣難過吧。
他果然還是最愛雨微,不忍她受一點傷害。
真讓人羨慕,可也讓人不忿。
同樣是渡劫,憑什麼仙人就會未卜先知,哄騙別人來替苦受難。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明顯,寂然若有所覺地看過來。
云生將我拉到懷里,用披風將我整個妖遮蓋嚴實。
我沒有看到,寂然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們的馬車遠去。
目光深情眷戀,是我上輩子心心念念想讓他如此看我一眼的神態。
我一無所知,跟著云生去了戰場。
這個表面一副游戲人間姿態的浪蕩子,是柱國將軍家最小的公子。
他回來,是因為整個家族的人都死在了戰場上。
我擔憂地看向他,頭被他摸了摸。
“雪月,這一次,我沒有那麼難過了。”
他解開了我們之間的鎖鏈,“你不會走了對不對?”
我點點頭:“云生,我會保護你的。”
不只是為了報恩,而是我從心底覺得,他這樣好的人,就應該過像在莊園里那樣悠哉的生活。而不是現在這樣,眉頭緊蹙焦灼,眼睜睜看著前一瞬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瞬變成死氣沉沉的尸體。
他那樣愛交朋友,躺下的不知多少是前一天還和他笑著說話的人。
戰場危急兇險,是同寂然在一起時完全不同的世界。
前一世,我所見的是他和雨微兩個人的苦難。
后宅里,公主肆意妄為,隨心所欲地侮辱、折磨。
官場上,也不過是用滿口仁義道德互相指責罷了。
同這樣殘酷血腥的戰場對比,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每天都會有殘肢從我面前飛過,人類的肢體壞掉是再也長不出來的。
大片的血紅蔓延開來,在這樣的土地上扎根,連我的花朵都染上淡淡的紅色。
我幻化成男身跟在云生的身邊,白日里與他并肩作戰,夜晚隨意在帳篷里化成原身扎根休息。
還記得剛變成男身的時候,他哇哇大叫:“妖難道是雌雄同體的?你這樣,爺還怎麼喜歡你啊?”
可現在,云生很沉默,他摸了摸我的花枝后,便躺到床上一言不發。
我有些懷念那個每天咋咋呼呼喜歡捉弄人的云生了。
不是現在這個,了無生趣躺在床上睜著眼睡不著的人。
他越來越麻木,像一個不會思考的殺人機器。
當晚,我入了云生的夢中。
黏稠的血像蛛絲一樣將他粘連,一個個人影擋他的面前四分五裂。
血噴薄到他的鼻尖嘴唇,窒息感撲面而來。
我在一陣急促的呼吸里回過神,走到云生的面前叫醒他。
“云生,別死好不好,我想帶你回去,同周叔一起回到那座莊園,你每天說出去瀟灑,其實是去吃南街的小餛飩。”
我躺在云生的身側,化為人身環抱住他。
我的整個心懸空著被巨大的恐懼裹挾。
我很怕,怕帶不回他,怕他再也變不回那個討人喜歡的少年。
云生只是拍了我的手,沒有說話。
在我快要沉睡的時候,我聽到他說:“再忍忍,會沒事的。”
10
我沒能將云生帶回去。
他的心口中了一箭,跌下馬去,我不顧暴露,想要用靈力修補他流逝的生命。
我哭著求他堅持住,任他推拒也沒有撤回靈力的時候。
寂然攜著天雷踏云而來,電閃雷鳴間,四周只余我和云生兩人。
我緊緊抱住云生,向空中大喊:“寂然仙君若還是不解氣,大可再將我打得粉身碎骨,只求您不要同這個凡人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