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并非每一個都站在娘這邊。所以是好是壞,你要自己判斷。
「只是說他們如今都是孩子,一同長大,自然會對你多一層親近。但人心易變,你也要明白識人用人。」
我乖乖點頭,輕輕給了她一個擁抱,說:「娘好好休息,女兒都記住了。」
繞過不算長的長廊,我走到外曾祖父準備好的學堂。
這里已經站滿了人。
他們手里提著東西,雞鴨鵝魚、糧食瓜果,身邊站著孩子,都在等坐在上首的外曾祖父說話。
「老夫說了,是給我外曾孫女收伴讀,并不是收學生,所以這些東西,你們就不必送了。
「只要年紀相差不多,愿意的,將孩子留在學堂便是,老夫不取分文。若是硬要將東西留下,老夫就不收孩子了。」
眾人聽見,立刻低頭囑咐了自家孩子幾句,然后說了些好話,提起東西離開了。
小院中的十幾人,多是男孩,只有一個姑娘。
我好奇,這村里,怎麼可能只有這一個女孩。
但我沒問,只接著開口說道:「她和我一樣大,身量也不高,又都是女孩子,就和我坐,其余人便按身高坐吧。」
「只要不影響聽課,大家隨意。」
他們都一臉好奇,有些膽子大的,便看著我不放眼,膽子小的就低著頭,時不時觀察我幾眼。
「是,小姐。」說話的是我昨天碰見那位丑奴哥哥。
他是孩子們中年紀最大的,極為自覺地去了最后一排,又替我勸住了幾個調皮好動的。
和我坐在一排的小姑娘姓徐,叫徐盈語,她生得可愛,說話更像她名字一般,好聽又柔和。
旁的小孩一下課,便會圍在我桌前,圍著我問饒邑的繁華,她只會紅著臉,支支吾吾才敢和我說兩句話。
要不是我主動問,她連名字都不敢和我說。
我將饒邑的情況給這些圍著我的孩子都細細描述了一遍,他們紛紛咋舌贊嘆,這世上居然還有這般的風景。
「那小姐以后會回去嗎?可以帶我們一起去長見識嗎?」其中一個這樣問。
「那肯定不能啊,小姐是回家,怎麼可能帶我們一堆人都去。」
「我聽說王宮里當大官的都是那些公子哥,我們這些只能上戰場搏個前程罷了。」一個低著頭,顯然有所了解,「就算讀書,也不一定有用。」
我搖頭:「先生和你們一樣,都是云溪村人,祖上也并未有人封侯拜相,不也曾是獻國相國嗎?」
「何況,他如今是我們的先生,這不算彌天大幸嗎?」
7
丑奴兒從后面走上來,說道:「比起許多人,能碰上先生和小姐,我們已經足夠幸運了。」
「有多少和我們一樣出身的孩子,這輩子連這點指望都沒有。」
我對他微微一笑,繼續道:「何況,只要你們真有才華,我豈有不幫你們的道理?」
他們紛紛看向我,眼中熱忱。
「所以可要認真讀書,若是有什麼不懂的,不敢問先生,也可以來問我。」外曾祖父如今為了照顧所有孩子的進度,都是從識字教起的,「我雖沒有先生博學,但說不定也能給大家解惑一二。」
一直坐在我身邊不說話的徐盈語紅著臉,吞吞吐吐地開口道:「小姐,這字怎麼讀?剛剛先生說了,我又忘記了。」
我安撫了她幾句,便拿起筆教她邊讀邊寫起來。
她耳根發紅,拿起筆隨我學起來:「小姐的字真好看。」
圍著的孩子們也紛紛稱贊起來。
我淺笑,看向眾人:「只要你們日日學,也會好看的。」
「還有,以后不必稱呼我為小姐,我叫律安,如今八歲。比我大的,就叫我律安妹妹,比我小,便叫我姐姐便是。」
他們扭扭捏捏,沒人敢第一個開口。
我說道:
「如今學寫字,我比各位略懂些,若是來日先生要教我們認五谷,那我就比不過各位。
「雖然我自饒邑來,見過些許繁華,卻不一定見識比大家多。說到田中禾苗蔬菜、走獸飛禽,我都比不過。
「可見我們的見識各有不同,互相幫忙才對。將我捧這麼高,他日我要請教,可怎麼好開口?」
徐盈語圓圓的眼中閃過星光,說道:「那,律安姐姐有空,可以來我家玩嗎?」
我立刻回道:「當然可以,我從前在家都沒有人和我玩。」
她小臉更紅了,指著我剛剛教她寫字的紙:「這個可以送給我嗎,律安姐姐,我帶回家慢慢學。」
「自然。」我將東西放到她手邊,「盈語妹妹真可愛。」
大概看我和徐盈語相處極好,其他的孩子也紛紛開口叫起我的名字,邀請我去他們家玩。
「律安妹妹得空,也可以去我家玩。」一直安靜看著的丑奴兒,也認真看著我。
我點頭:「好啊,余白哥哥。」
其實我私底下問過外曾祖父,丑奴兒有個好聽的大名,叫周余白,他爹賣畫為生,給孩子取的名字也極富畫意。
不過村里人都不知道而已。
大家都覺得賤名好養活,雖然周余白生得不僅不丑,還格外俊秀。
他眼神微動,帶上笑意:「那我就記住了,律安妹妹可別只嘴上答應。」
大家都笑作一團時,通向內院的門口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低頭看去,卻看見了一個灰色衣角和一只不算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