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喜堂,鴉雀無聲。
沒有人敢去議論。
在場的都是人精,戰功赫赫的將軍與不受寵的商家庶女,明眼人一瞧,便知孰輕孰重。
03
新郎走了,這親自然是結不成了。
我追著他出了謝府,遠遠地只看見輛馬車朝城外駛去。
大雪紛紛揚揚,不一會兒就覆蓋了車轍碾過的痕跡。
凜冽的寒風割在臉上,我抬手朝臉邊一抹,入掌是一片冰涼。
等我悠悠醒來時,日暮漸昏,幽暗陌生的房間里透不進一絲光。
「姑娘,您終于醒了。」
侍女小桃上前 點燃燭火。
豆大的燭光映照著她憔悴的神情。
「您病了,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
她略低著頭,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老爺安排人送您來宅子休養,走的時候特意囑咐奴婢,好生照顧姑娘。」
原來距離那場喜宴鬧劇,已經過了三日。
「他呢?」
像是許久未說話,我的嗓子喑啞刺痛,一字一頓才擠出兩字。
小桃眼眶通紅,「小姐,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
我轉頭閉上眼,心生悲愴。
那就是沒回頭了。
屋外,冰天雪地,疾風呼嘯。
屋內,寒意滲骨,耳畔是小桃壓低著嗓子,小聲抽泣。
我想,這病大抵是不容易好了。
莊子地處偏遠,冬日里人煙稀少。
偶爾有暖陽,小桃便央著我出去走走。
荒山老樹,萬物肅殺。
有料峭山風吹來,小桃擔心我受涼,便返回替我拿披風。
我順著鋪滿枯枝殘葉的小徑,腳步一深一淺地往深處走。
不遠處有間偏院,幾個年邁的婆子湊在一起閑談。
我才知道。
原來謝淮從喜宴離去后,再也沒出現,整個謝府亂作一團。
全都城的人,都在議論,說謝小將軍英雄難過美人關,大婚當日,拋下一切隨心愛之人離去。
說醫女雖是一介女子,卻心懷大義,在戰場救死扶傷,陪著謝小將軍不離不棄,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還說商家庶女是個無福之人,不但攪得謝家雞飛狗跳,還累得商家丟盡了臉面。
我抬起頭,頭頂的陽光明晃晃的,分明是個艷陽天,我卻遍體生寒。
原來,全都城的人都知道,她才是謝淮的心愛之人。
那我,與他這些年又算什麼?
我與他的這門親事,是他求來的,是他與我許下白頭之約,也是他說要護我一生一世。
04
入夜,莊子里一片漆黑。
夜色濃得像是化不開的墨,星芒渺小,宛如螢火之光。
莊內僅有的幾個婆子,平日里并不住在莊子,現在俱已回家。
后半夜,我被一陣喊打喊殺聲驚醒。
白日里聽婆子們說過,附近并不太平。
我連忙找到小桃。
她躲在桌下,一雙眼里全是驚恐慌亂。
「莊子里進人了,我們悄悄逃出去。」
我與小桃相互攙扶著,摸黑朝后門跑去。
「那兒有人,快追,別讓她們跑了。」
有人高聲喊道。
身后的聲音變得嘈雜。
慌不擇路下,我們跑進了一處死路。
除了旁邊的一座假山,別無他物。
身后火光沖天。
快要追上來了。
我將小桃推進假山。
取下身上的披風罩在她身上。
「小桃,此處隱蔽,你千萬要藏好,我落了一樣物件,必須去取。」
「小姐,別去。」
「莫怕,那物件對我而言很重要,何況這是商家的莊子,他們不敢做什麼。」
我往回走到交叉口,果然,那群人就在后方。
「在那兒,快追!」
我快速朝另一條小路跑,我記得深處有間偏院。
身后的人緊追不舍。
我跑進院子,將門關上。
嘈雜的腳步停在門口,砰砰砰撞起了門。
我退到墻邊,警惕地看著門。
「你為什麼要騙那個侍女,把人引過來?」
身后的高墻上,響起一道聲音。
我循聲抬頭。
只見一名黑衣少年抱著把劍閑散地坐于高墻上,青絲高束,垂下來的那條腿自在地晃著。
夜風獵獵,本該垂在他左臂一側的劍穗被吹得亂晃。
「你不怕嗎?」
他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門,又把視線落在我身上,認真道,「這門快擋不住了,他們馬上就要進來了,你真的不怕嗎?」
他好奇極了,若不是時機不對,真像個勤學好問的學子。
我咽了咽口水,希冀地看著他,回道,「怕。」
可是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小桃與我不一樣,她還有親人。
更何況,若不是陪我來莊子,她根本不會遭此一劫。
「原來如此。」
少年了然地點點頭,又恢復冷漠地看著我。
那一瞬,我懂了。
他只是好奇,并不想救我。
門口撞擊聲越來越大。
我拔下頭上的簪子,又將目光盯在岌岌可危的門閂上。
也許,他們進不來。
可是,那門還是被撞開了。
兇神惡煞的大漢,揮著刀,獰笑撲來。
我絕望地閉上眼。
商昭,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反正這世間,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也不會有人在意我。
我死后,也許,小桃還會記得我。
幾聲悶哼傳來。
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落下。
我睜開眼。
少年站在我面前,劍眉星目,他手中的劍沾著星點鮮紅。
「我從不做虧本買賣。」
「既然救了你,那你以后就歸我了。」
他目光移到我手上,「這簪子不錯,我要了。」
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片黑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