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娘親是在一個雷雨夜,暴斃而亡。
死時,身邊并無仆從,只有不過幾歲的謝淮。
他就一個人,守著僵硬的尸身過了一夜。
從那之后,謝淮便得了心疾。
他心疾發作的樣子,我只見過那一回。
年歲漸增,我不再聽起,便以為他好了。
眼下,他這副脆弱的樣子,我便明了,這心疾竟是從未好轉。
唉,罷了。
「謝淮,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我做過一場夢,在夢里,我滿心歡喜地嫁與你,可你變心了,我與你相互埋怨、磋磨,最后我在生產時難產而亡。」
他身子前傾,搖搖欲墜間撞翻了香爐。
「昭昭,我不會。」
謝淮的反應太不尋常,就像是他也做了與我一樣的夢。
他哀求道,「昭昭,我不會的,你相信我。」
「謝淮,那樣無望的一生,太痛苦了,我不愿意再來一次。」
謝淮跌在地上,痛苦地一聲悶哼,似是痛楚難忍。
我這才看清,蜿蜒的血水順著月白寬袖,淌了一地。
「謝淮!」
我掀開被子,急步到他跟前。
「你到底怎麼了?」
他抬起手,蒼白無力的小臂上,一道道猙獰血痕。
「昭昭,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這些日子里,我的意識很模糊,腦子里總有道聲音,他說我不能娶你,我愛的人是南月。」
「然后我信了,我甚至為了她,將你拋在喜宴之上。」
「可這親事明明是我求來的。」
「太荒謬了。」,他雙目猩紅,伸手握住我的衣裙,「昭昭,明明我心悅的人是你,一直都該是你。」
「至于南月,欠她的,我會還給她。」
可我已經不在意他們之間是否只有愧疚彌補。
我僵著手沒動。
他一字一句,「昭昭,求你,不要厭惡我。
」
我低頭看他,「可是謝淮,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不想要了。」
09
謝淮還是不愿意放手,大婚這日,我用藏起來的藥迷倒了侍女。
這是某一日提燈給我的。
他說這藥效很好,要是遇到危險,只需一點便可迷暈對方。
我脫下喜服,換上侍女的衣服,打算混出去。
打開門,南月站在那里。
她看著我身上的衣物,目露驚訝,「還真是小瞧你了。」
「不過這麼大的將軍府,你真以為自己跑得掉?」
「你信不信,只要我喊一聲,你連院子都出去 。」
我心下一緊,「南月,你我之間并無恩怨,我只想離開將軍府。」
她嗤笑一聲,「你不用緊張。」
「商昭,我可以幫你逃走。」
我有些意外,「是為了謝淮?」
「謝淮喜歡你」,她眸光沉沉,「而我又不想讓他稱心如意,他欠我那麼多,總得慢慢還。」
「南月,你與謝淮之間的事我無意摻和。」
他們之間的事,從前謝淮不說,那麼以后我也不必再多聽了。
「今日之事,多謝。」
她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兀地笑出了聲,「謝?商昭,我這麼做可不是為了你。」
她意味深長道:「甚至上一次,我也是故意暈倒的。」
最后,她帶我避開人來到偏門,又支開護衛。
「商昭,出了這扇門,就不要再回來了。」
不會再回來了。
我與謝淮之間,就到這里了。
身后宅院暗影重重,那不再是我的歸屬。
我邁步離開了將軍府。
行至轉角處,我看到一人。
是提燈。
人來人往間,他就站在那里。
像是等了我許久。
提燈番外
01
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搏命之戰,結束后,我喘著氣跪在地上,血珠子順著手腕嘀嗒嘀嗒往下滴。
我順手將手中染血的劍在旁邊的尸體上擦干凈,又從腰間摸了塊松子糖丟進嘴里。
夜色雪霧茫茫,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啞著嗓子問,「今日初幾?」
身邊有人回道,「初二。」
山路泥濘,我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提燈,你去哪兒?傷那麼重,不要命了?」
「還用問,肯定是去都城,每次任務結束后,爬都要爬去都城。」
我沒搭理身后的聲音,砸吧下嘴,舌尖泛著苦澀。
等我趕到都城時,已是兩日后。
城郊莊子,雜亂人聲打破了夜色的靜謐。
我坐在墻頭,看著她被逼入死角。
不是滿心歡喜地準備嫁給心上人嗎?
不過幾日未來,怎麼這麼狼狽?
那個將軍呢?
莫不是,死了。
我出手殺了那幾個人,都是些手腳不干凈的亡命徒,死不足惜。
她怎麼一直看著我。
等等!
不就拿了她一支簪子,怎麼暈了?
她軟軟地倒在我懷里,身上亂七八糟的香氣撲進我鼻子。
黑的長發,白的皮膚,紅的嘴巴。
有點好看。
02
南邊的櫻花要開了,現在趕過去,正好能看見。
她醒了。
我告訴她,我叫提燈。
她不記得了。
我明明告訴過她的。
第一次見她,是在巷子里。
他們把我關進鐵籠子里扔在那兒,狹窄的籠子里,剛能容下一個小孩。
那天的雪很大,天很冷,我蜷縮在狹窄的籠子里,奄奄一息。
我以為我就要這麼死了。
「嗚嗚嗚」
「哭什麼?」
「你是誰?」
「我是鬼。」
「你別吃我!」
「你有糖嗎?給我,我就不吃你。」
「我有松子糖,全都給你。」
那是我第一次吃糖,因為嘴里全是血腥味,沒吃出味道,但應該是甜的。
她不怕我后, 開始主動和我說話, 「我 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阿娘要是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著急。
」
她小小的一團, 身上穿著雪白的衣服, 臉被凍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