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
離京前,我在埋梨花釀的樹下,放入一封信。
信中內容,是我以夢代指,簡述了我前世親歷。
趙弘玹稱帝后,便施苛稅暴政,他是個極其殘暴且沒有天良的人,嗜血嗜殺,每天都有諫官死在太和殿。
死一個,他便隨意地叫人填補上來。
他享受控制人、殺人、折磨人的快樂。
稱帝兩年,天災連連,他不治天災,只顧苛稅斂財,鬧得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最后,我在信里留了一段:
【他深知女兒是父兄軟肋,如有一日,女兒未歸,望父兄切勿糊涂,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女兒一人性命,若能換鎮國公府平安、大陰朝百姓安居樂業,便是死,也是得其所。】
17
路上,紅霞漫天,余暉灑盡各處。
就在距離宮門不足十丈時,一行蒙面黑衣人驀地殺出。
箭矢從暗處射來,我趁亂跳下轎子。
侍衛前來阻攔,被我反手拽住胳膊往回反折,近距離地以肘撞上他的建里穴,對方立馬弓背倒下。
其中一名背影熟悉的黑衣人箭步飛前,攬上我 腰間,將我護在身側。
旁人吹出口哨,遠處一匹馬飛奔而來,他帶著我一躍上馬,快鞭朝城外的方向跑。
才跑出小段距離,他便松開韁繩,有意跳下馬。
我一把握緊他的手:“我不走。”
“我知道是你,徐安矣。”
對方身形微僵。
我微微嘆息,接著說:“趙弘玹要的是我,假如看不見我,他就會對付我的家人。”
說著,我略回過身,扯下他的蒙面巾,篤定不移地道:“我知道,是你。”
那雙眸色極深的瞳仁輕顫,倏然露出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何時察覺的?”清冽音色中裹挾輕微嘆息。
我搖搖頭:
“諸多變故中,多有你的參與,我便有些疑心,卻一直不能確定。
“今日見你帶著人來劫我,便確定了。
“你應當比我,更早回來。”
否則他一個文臣,又怎會武?
前世的他,在我成親后不久,就被貶黜至北境蠻荒之地。
我不知他經歷過什麼,再見時,竟能血染一身戾氣,成為義軍統帥。
而如今,他顯然更早便開始謀劃。
溫熱大掌覆在我的手腕上,輕捏:“是,是更早。”
他的低語宛若呢喃,夾雜著我弄不懂的復雜情緒。
“綰兒,你不必進宮,我已有萬全之策,必保你與鎮國公府無虞。”
“那你呢?”
他微愣,眼底閃動。
他的“萬全之策”里沒有他自己。
“子絳,你只知鎮國公府對我重要,竟不知你也一樣重要嗎?
“你既知我走過何種殘破的路才回來,又怎麼能忍心叫我有仇不得報?
“血海深仇,我要親自報。
“趙弘玹,我要親手殺。
“送我進宮吧。”
18
徐安矣將我送到宮門附近,便躲在暗處。
方才的打斗,驚動了趙弘玹。
他此時單手握刀,另一只手正拖著一名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往前走。
看到我來,他笑著利落地砍下那人的頭,一腳踢到邊上,便朝我過來。
“綰兒終于學乖了。”
他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牽起我的手,往宮里去。
他帶著我,走進養心殿。
龍榻上,老皇帝躺著,時不時地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這個老不死的,竟然敢把你賜婚給徐安矣,朕怎麼能讓他痛快地死?萬蟻鉆心的痛,足以讓他后悔那日賜婚的決定。”
他在床榻坐下,朝我招手。
“綰兒,過來。”
我沒有過去,冷眼斜睨:“趙弘玹,他是你的父王,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天譴?”
“天譴?哈哈哈!”他聽后,忽然狂肆大笑幾聲,“他將朕的母妃送給胡人時,怎麼不怕天譴?他任由宮人肆意欺凌他的親兒時,怎麼不怕天譴?!”
“只因朕的母妃是個浣衣婢,便人人都可以將我們踩在腳下欺辱!他根本不配為人父!”
他幾步而來,掐住我的頸部,冰冷的指腹壓在我的臉頰上。
“綰兒,朕對你不好嗎?前世,你要什麼,朕都給!朕不過是要你一心一意地裝下朕,為何你 就是不肯?!
“朕到底哪里比不上徐安矣那個窩囊廢!”
他雖掐著我,卻并沒有使上多大的力氣。
我也沒有掙扎,只是冷眼觀之。
我與他四目相對,將他眼底的癡狂、悲愴看透。
半晌后,我悠悠開口:“我要見徐安矣。”
趙弘玹手里一緊,面頰肌肉幾經抽顫,最終卻是往我手里塞入一把短刀。
“殺了這個老不死的,朕便讓你去見他。”
他旁邊讓開,在龍榻上痛苦掙扎的老皇帝緩緩地睜開眼。
那雙眼黃水混濁,根本不能稱之為“眼睛”了。
我沒有猶豫,持刀,直直地插進老皇帝的胸口。
這其實,不是我第一次殺人。
重生回來后,我殺死的第一個,是趙弘玹安插在鎮國公府里的眼線。
我讓人將所有眼線誆出城外,用趙弘玹送的那把匕首,親手捅了一刀又一刀。
后來,我便掌握了如何一招致命的竅門,知曉了人的死穴又在何處。
把眼線殺完后,我托哥哥尋來擅做人皮的千面生捏了兩張眼線的臉皮,派人冒充眼線繼續遞出消息。
而那些消息,其實都是我有意讓趙弘玹知道的。
他以為,我回來唯一想要改變的,只是兒女情長、婚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