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因自身貴重,瞧不起林嫻,便不會因林嫻之故,遷怒于周生。
殿選前日,周生同我飲酒,他大約是探聽到了我曾經的事,試探著問,我心里可還有遲將軍。
我笑稱,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少年郎眉目如畫,眼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情誼。
他道,有他便等,沒有他也等。
我問他等什麼。
他說,他知我志不在后院,愿等我青云直上,抱負實現。
我逗他,說我是姜家的嫡女,便是配帝王也配得,他一個小小縣丞子,如何敢想。
“不敢想,卻無法不想。”
我說我的確,志不在一家一院,若這一等要許多年呢。
他說他也等。
我便笑,說曾經也有人,等了我數十年,也不礙著他變心。
周青云惱了,他說姜昭,我不是遲將軍。
無妨,遲晏也好,周青云也好,喜歡,我便接住,不喜歡,我也無妨。
往事如煙,縱使我同遲晏再年少情深,也是過去的事了。
不過,總有人不這麼想。
遲晏總給我遞帖子,今日邀約宴席,明日邀約春游獵場。
他好似忘了自己早已有正妻,還有三個妾室,胡鬧得不成樣子。
我讓門口的小廝若再見到是遲將軍的帖子,直接退回便是,我姜昭,不接遲晏的帖子。
連番打擾,礙著我溫習課業。
我姜府還沒說什麼,林嫻,先找上門來了。
6林嫻變了很多,三年前的她消瘦、倔強,像一株白楊。
可現下,她穿著京中時興的衣裙,戴著繁復的珠釵,身旁的丫鬟婆子,都比曾經的她穿得華麗。
她端著貴婦的架子,可厚厚的粉遮不住臉上的疲憊,她同我寒暄。
聊著聊著,便小聲啜泣起來。
“昭昭,我對不住你,可我當年實是無法……”
我打斷她:“你若是來同我講這個的,那就請便吧。”
林嫻愣了一下,收起了眼淚。
“果然,還是同你講話舒服些,不必假惺惺地,這京中世家女子之間的走動,讓我心煩。”
“可這是你千方百計求來的,不是嗎?”我反問。
林嫻默了一瞬。
“你是姜府小姐,我永遠也比不上,如今你恐怕也瞧不上遲晏。既然如此,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再見他了,算我求你。”
我被逗笑了。
女醫官,我也可以替她求來,她可以同 我一起科考,只要她愿意。
她父親的冤屈,我姜家也替她求了。
我能相助她的地方有那麼多,未承想,她最終求的,是我離她的夫婿遠些。
她說她不如我,但我和我的家人,確實曾經很喜歡她的,從不曾輕視她。
是她自己放棄了姜家這條路,從一開始就不曾告知我她進京申冤的事。她盯上的,從來不是我,而是我未婚的夫婿。
西北軍的小將軍,年少英姿,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了。既可以替她洗刷全家的冤屈,還能給她至高無上的貴族地位。
既然挑好了路,就沒有回頭求我的道理。
“送客吧,林嫻,如果可以,你二人我是一個都不想見了。”
很難。
林嫻的所求很難。
我姜氏女既然要參加女子恩科,勢必要在朝中占一個位置,遲晏尚在朝中,就不可能不見。
女子殿試那天,我穿了輕裝,站在金鑾殿上,胸懷千秋。
姜氏和湯氏兩族的百年積淀,加上游學多年的實踐所得,讓我無懼無畏。
圣上親點了幾個問題,同殿的女子都答得極好。
輪到我答時,太傅老先生聽著聽著,站了起來,朝圣上嘆道,姜家果然虎父無犬女啊。
司考的中正、副中正紛紛頷首。
圣上龍顏大悅,欽點我做這一年的女狀元郎,問我想要做哪一科的女官。
當朝的女官,大多還是在京中做些輔職,多是醫官、文史官、禮儀官等。
治官做學問,都是紙上得來終覺淺,我向圣上求外放,到民間尋真章,欲作一番實業。
當然,女子不易,我到底是選了家里有些根基的郡。
我只是想做實事,并不想玩假裝平民那一套。
圣上準了,笑稱姜家女是個有主意的,要不要雙喜臨門,為我擇個夫婿。
我看了一眼周生,他看起來極力掩飾,但依舊緊張極了。
我一拜到底,道:
“成家立業,姜昭愿先立業,后成家。”
遲宴也在殿內,他如今仍是炙手可熱的將軍,看向我的眼神,透著灼灼的光。
但又與我何干呢。
聽聞前日他的正妻林嫻和得臉的妾室起了爭執,那妾室抓花了林嫻的臉,林嫻一氣之下砸了硯臺,恰好砸在遲宴額角。
林嫻被婆母罰跪祠堂,遲宴行走在外,也很是狼狽。
至此,遲宴雖在圣上面前得寵,但遲家的名聲卻在京中很是不好。內宅不寧,京中排得上的貴女不愿嫁與遲家子弟,有些家教的世家郎君也不愿同遲家定親。遲宴的弟弟妹妹竟日同他哭訴,他不堪其擾。
7姜家有女,金榜題名,父親母親和大哥二哥都逢人便夸,滿臉寫著喜氣。
外祖都從江南捎了信來,他老人家桃李滿天下,贊我有湯氏女的風范。
我騎馬行街那日,街上的郎君和女郎,紛紛扔來鮮花給我,陳晚晚舉著碩大的向日葵,被我二哥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