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武庫司擔任制甲師的日子,比我想象的還要艱難。
司正譚方似是天生看女子不順眼,縱使我的制甲術在司中最高,遠超其他男子,他仍然處處挑剔,也不將重要的事務交予我處置。云皎常說有些男子的心眼兒比針尖還小,我看譚方就是如此。
但能為前線將士制作鎧甲,便是為保家衛國出了自己的一份力,我雖如履薄冰,卻也甘之如飴。
直到有一日,譚方一反常態地對我和顏悅色,笑瞇瞇說道:“新近所需的三千副重光鎧,由你負責督造。”
三千副重光鎧,全都要送往前線,給沖在最前面的先鋒軍使用,不得有任何差錯。
我總覺得譚方不懷好意,但于公于私我都要接下此任。之后的一個多月我一直兢兢業業帶領其他制甲師一同制甲,通宵達旦也是常有之事。
三千副重光鎧運抵前線不久,譚方突然帶人將我羈押,罪名是以次充好、中飽私囊,三千重光鎧內里全都是爛絮所充,致使前線將士大批陣亡。
我震驚無比,那些鎧甲雖非件件都是我親手所制,但我盯著所有人的工序,又在裝車前親自驗看了每一副鎧甲,絕不可能有任何差池。
定是有人陷害我。
13
我被關在武庫司后方的監牢里已有五日。譚方讓我寫下認罪書,我拒不肯寫,今夜就要動大刑。沾了鹽水的鞭子已經被獄卒揚在手里,夾棍也已經綁在我腿上,譚方獰笑著斥問:“還不認罪?本官將你這小臉上印個花兒,看你招不招?”
滾燙的烙鐵逼近我的臉,譚方笑意更深:“左右你也不嫁人了,要這好看的臉蛋也沒用了吧?”
“我沒有做過,我不認。”我緊盯著譚方,“你沒有把我送往刑部大牢,這事你是想私了?”
譚方沒想到我還懂刑律,干笑了兩聲,說道:“你領頭的事自然是你的罪過,至于什麼時候去刑部大牢,得看上面的意思。”
我還想再說,他卻不想再聽,一個眼色之下,獄卒“唰唰”給了我兩鞭。
我疼得緊緊咬牙。
“混賬東西,竟敢動私刑?”熟悉的聲音伴著匆匆的腳步而來。
崔嵬出現在我面前,心疼地看著我:“你怎樣?”
譚方立即上前諂媚道:“侍郎大人來了。”
崔嵬怒斥他:“滾遠些!竟敢動我的女人?”
譚方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帶走了所有的獄卒。
原來如此。
譚方一直以來對我的種種,應當都是崔嵬的授意。崔嵬是兵部侍郎,武庫司在他所轄之內。
崔嵬走上前來為我除去刑具又解開束縛,滿眼都是心疼地將我摟進懷里,半是責怪半是難過地說道:“何苦如此?”
我推開他,有些不穩地走了幾步離他遠些,冷靜地說道:“重光鎧一事,是你陷害我?”
崔嵬面上有些不好看,說道:“我為何陷害自己喜歡的女子。”
我盯著他:“陷害成真,我會被逐出武庫司,孤芳閣也不會容我,甚至還可能有牢獄之災。但這樣我就無依無憑,除了你,沒有任何人會救我,我只能求你,對麼?”
崔嵬不說話,但他的神情我很熟悉,那是默認。
曾經讓我愉悅的、還藏在心底的種種回憶,一寸寸凍結,一厘厘碎裂。
我心底保有的那個溫和穩重的少年郎,如今在我眼前,竟如此晦暗陰沉。
許是我的眼神刺痛了他,崔嵬瞥開目光,說道:“昭陽一直未能有孕,同意我接你回府。
”х|
什麼?
真是可笑至極。
我嗤笑出聲:“我是你的什麼物件兒嗎?你想要就要,問過我的意思嗎?”
崔嵬不悅道:“還不到一年,你怎麼變成這幅樣子?果然女子就不該拋頭露面,是在男人堆里廝混久了,讓你忘了婦道?”他靠近盯著我,“你勾搭上什麼王公貴胄了?”他眼中滿是陰兀,“不然那麼貴重的制甲器具,是誰買給你的?”
14
從崔嵬的口中,我知道在我被關起來之后,譚方帶人去孤芳閣搜了我的屋子,搜出了那套制甲器具。那張帶字的暗花灑金箋被我夾在一本書中,所以他們只將這套器具呈給了崔嵬。譚方的人問過孤芳閣眾人,雖然云皎一力辯解是她所贈,但崔嵬并不相信。
我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崔嵬更加生氣,便涼淡地笑了笑,說道:“崔大人,你我已經和離,不管那貴重之物是誰所贈都與你無關,你最好是將那套器具好好地放回原本的地方,否則我認識的這位王公貴胄,絕對會讓你悔不當初。”
崔嵬氣得瞪我的眼神像要刺穿我:“果真有別人了?你這不守婦道的女人!”他一把掐住我的脖頸死死盯著我,“說,是誰?你跟他到了什麼地步?你、你……”他像是難以啟齒似的,“失節了嗎?!”
我被他掐得呼吸不暢,隨意抬臂朝他揮去。我臂上一直裝著一副各種材料的甲片模板,這一砸下去,崔嵬的左臉立時紅了一片,他吃痛地松開手,捂著左臉瞪大眼睛喊道:“陸芷漩!你謀殺親夫嗎?!”
我退后幾步戒備著,不想再跟他多言,只說了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