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白日冷淡如冰,夜里熱情似火。
反差大得我都疑心那是兩個人。
然而后來我發現——那確實就是兩個人。
1
初次驚覺夜里夫君與白日夫君可能不是同一人,是在一次歡好之后。
彼時他尚帶著情韻,用側臉蹭了蹭我的額角,暗啞著說道:“星竹,明日宮中大宴,你要宿在宮里,晚上就見不到你了。”
我奇怪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就算宿在宮中,我們不也是在一處嗎?”
他的唇角似是動了動,但我不知道他是笑還是怎麼,就覺他摟緊了我,淡淡嘆了口氣:“睡吧,明日還要累一整天。”
我被帶入他那寬厚的懷抱,他又低聲在我耳畔說了一句:“別答應安慶長公主所言任何事。”
我更奇怪地按在他手臂上:“你早上不是還跟我說‘要同安慶長公主打好關系’嗎?怎地就變卦了?”
他不言語,我看不見他的神情,就去摸他的眉眼,又摸到唇角。
他輕輕咬住我的手指,吻了一吻。
他的聲音更低:“星竹,早上的話不作數,信我現在說的。”
他像往常一樣拍撫著我的后背,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哄我入睡。
我靠在他胸口,像往常那樣將手臂隨意搭在他身上,卻忽而感覺到他背部有一道道的傷痕。
我的手無意劃過那些傷痕,他輕輕“嘶”出聲,繼而立即解釋道:“不妨事的,練武時不小心弄的。”他將我的手攏在懷里,“睡吧。”
那一道道的傷痕遍布他的脊背,絕不是習武時不小心弄的。
像鞭傷。
我完全睡不著了。
成婚近半載,我與宇文淵在白日里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是九皇子,整日里忙著在皇上跟前建功立業,通常都不在府中。我不喜仆役太多,他除了我這個正妻之外沒有別的妾室,偌大的皇子府邸總是靜悄悄的。
他回府時也不需要我去正殿相迎,他更衣梳洗也不需要我在旁侍奉,他與師爺們在書房議事也不用我命人準備茶點。
他去我府上提親時就對我父親承諾過了:沐家嫡長女嫁給他,是他的福分,過門了只需享福,什麼都不用做。
其實是因為我有眼疾,人在眼前我都只能看到一個模糊輪廓,別說做賢內助了,我能不添亂就不錯了。
我之所以點頭嫁他,是因為我已年過二十,因為家中老父著急,因為從前被媒人踏破的門檻在我眼睛看不見之后就無人問津。
還因為宇文淵說了一句:“眼盲不算什麼,心不盲即可。我與沐姑娘有過一面之緣,知道她是聰慧敏秀的人。”
我就這樣嫁入了九皇子府,確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都不用做。
除了晚上。
新婚頭幾夜他還算謹慎,像是生怕弄碎我似的,但后來漸漸彼此得趣,一折騰就是半宿,往往我已精疲力盡魂飛天外,他還在問我:“星竹快活嗎?我還可以讓你更快活。”
我看不清,耳朵和鼻子就更為靈敏,于是總記得他那沉潤中帶著繾綣的聲音和懷抱中的淡淡花木清香。
以至于白日里難得與他一同用午膳時,我問起他喜歡什麼花木,想知道他為何總帶著那樣的淡淡香氣,但礙于周圍有伺候的仆役,我不會說出是床笫之間的感受。
沒想到他淡淡說道:“我不喜歡任何花木。我母妃是誤觸了有毒的花枝而死的,我沒跟你說過嗎?”
一點也不沉潤,更無絲毫繾綣,只有冷凝和涼淡。
我心頭一驚,他說著“我用好了,你慢用”就離開了。
可他晚上靠近我時,仍然帶著淡淡的花木清香。
我沒忍住,問他這是什麼花木的味道,他柔聲答道:“是‘雪夜木曇’,是我很喜歡的一種花,不過很難養活,我每年會存些去年的花研磨成汁,灑些許在衣衫上就會有這樣的味道。”
“可你不是說你母妃……”我有些擔憂他生氣,抱住了他的臂膀,“早上是生氣了嗎?”
他有一陣沒說話,之后抱住我輕聲道:“沒有生氣,我不會跟你生氣的。”
我還想多問問為什麼早上說的跟晚上說的不一樣,他就堵住了我的唇,將我帶入了無法再思索的迷夢之中。
但這次之后,我開始留意他白日與夜里的不同。
本不覺得有什麼的事情,在開始留意之后,一切都變得不同尋常。
首先最為明顯的就是,夜里他同我說過的話,白日再提起他就絲毫不記得,同樣白日說過的話,夜里他還會說出相反的。
之后我漸漸察覺,每逢有這樣相反的言語發生之后,晚上他的背部就會有傷痕。有幾次我甚至摸到了一把黏膩,剛將手指靠近鼻尖聞了聞,似乎嗅到了血腥氣,他就極快地將我的手指攏過去用帕子擦干凈,說道:“嚇著你了吧?真對不住,下次練武我會更小心些的。”
他是九皇子,哪個同他練武的侍衛敢傷他至此?
即使我看不清,也能感受到他說話間的遮掩。
后來,他與三皇子的爭鋒更為明朗時,他要我多往宮中走動,以我沐家嫡長女的身份多多鋪展人脈,尤其要與安慶長公主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