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伸手擁住沉睡的張靜姝,蜷縮身體埋在她的懷抱里狠狠吸了口,像是要把自己窒息了,他越發往張靜姝的懷抱里縮,緊接著,又想起程清源說的話,他猛地松開手,往后撤。
遠遠地看著張靜姝的睡顏。
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掉下來。
繼續留在這里,會讓她的身體變成異類直到死亡,離開她的身邊,似乎變得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清晨,程水南給張靜姝準備好豐盛的早餐,托著腮安靜地注視她,眼色沉暗不辨情緒,在她離開家前抱住她,甚至還纏著她黏糊糊地親了好久,目送她離開后。
程水南去了程清源留下的地址。
……
“你來了。”程清源姿態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罩在沙發的布料有些發舊,墻面剝落,屋里的一切都在說明這是間老房子,年代久遠。
連門都在嘎吱響。
是程水南兒時的家。
程水南強忍著洶涌而來的情緒,憤怒、不甘、質疑,然而這些都沒有甜夢香重要,他走過去,伸手:“我來了,甜夢香給我。”
程清源:“別著急,你難道就不想跟我說說話?你還記得這里嗎,這是我們的……”
“住口,你不配!”程水南的眼睛驟然發紅。
程清源依舊是溫和的笑容,眼底卻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感情地注視著跟他有幾分相似的兒子,是他跟蓮的孩子,想起蓮,他努力克制面部表情,好讓自己在程水南眼中是個慈善的父親。
“我是不配,當年的我被利益迷了眼,可是后來……我后悔了啊……”
程水南偏頭,目光盯著光禿禿的窗臺,那里本應該有母親悉心照料的花草,還有幾株花宛若翩飛蝴蝶的鳶尾花,淡淡的紫色,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只是父親的關心。”
程水南不信,目光憤怒。
此時的他,面上的溫和全都褪去,美麗的臉龐終于有了屬于深海捕食者的樣子,眼瞳是漆黑的顏色,目光泛著令人膽顫的寒意。
連每根頭發絲都仿佛化作尖銳的兇器。
老房子的味道不好聞,墻壁透著腐朽的氣味,電視柜上擺著家人的合照,是程清源用照相機為家人拍下的,三口之家,幸福的笑容,被定格在相紙上,隨著時間的流逝發黃,哪怕擱在相框里,仍能看到歲月留在上面的痕跡。
程水南就像是猛獸的幼崽,只會在遭到危險的時候亮出鋒利的爪牙,實際上只是用來嚇退危險的把戲,根本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程清源毫不在乎他的威脅,自顧自地走到相框前,視線盯著溫柔淺笑的女人,半晌,才說:“你果然不相信我說的話,我何嘗不想當個關心孩子的父親呢……可是南南,如果你是我,你能夠做到心無旁騖地把你當成最親愛的兒子撫養長大嗎?”
門窗關得嚴實,四面涌來的風吹得屋內嗡嗡響。
蓋在蓮臉頰上的手離開,漸漸地按在中間的男孩臉上,薄薄的相紙的中間,有兩道深深的劃痕,將小男孩的臉四分五裂。
足可見得對男孩的厭惡。
戲劇開場前揭下的黑色幕布,從程清源的臉上落下。他走到臥室的門前,推開,腳步輕輕地走進去,曾經放置大床的房間被巨大的透明冰柜占據。
躺在里面的女人,未被歲月侵蝕的臉龐仍舊柔美,仿佛只是沉睡,如同童話故事等待被王子親吻的白雪公主,她的下半身是銀白色的魚尾,絢爛的流星點綴。
在她的身側,有一個透明的瓶子,里面盛著淡紅色的液體。
程水南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幕。
他張張嘴,語氣近乎沙啞:“母親……”
程清源坐到冰柜的旁邊,隔著透明的玻璃落在她的臉側,溫柔地訴說:“我最開始確實是被利益蒙蔽雙眼,可是那也是我想讓你們過上好的生活,而不是跟著我蝸居在這間小房子里,蓮是人魚,這間小房子卻連大些的浴缸都放不下,她有條最美最美的魚尾,每次卻只能蜷縮在里面,狹小、逼仄,我只是想讓她過上好的生活……”
最初的愿望被實現,嘗到金錢帶來的好處后,那顆只想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心漸漸膨脹,變得瘋狂。
忙于事業的程清源在無知無覺中,把蓮當成賺錢的工具,蓮顯然是察覺到了,郁郁寡歡,兩人的關系日漸變冷,然而事情的轉機出現了——
蓮懷孕了。
兩人在欣喜之余,蓮慢慢感受到身體的變化,隨著子、宮里生命的孕育,離開大海太久的軀體變得干燥、枯萎。缺水的魚兒會在最初拼命地張口掙扎,蓮也不例外。
程清源掩住眸底的悔恨和憤怒:“人魚的孕期只需要一個月,只是短短的三十天,我眼見著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南南,你是靠著汲取蓮的營養成長的,你的誕生是靠著蓮的毅力和身體健康為代價的……”
程水南往后踉蹌了半步,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住,指甲鉗進肉里都沒能讓他從悲痛的情緒抽身,記憶中的母親總是蒼白臉色,原來是他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