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高舉的黑傘如同被不抗拒的力量往后拉鋸, 頃刻間脫離她的手掌,重重地跌落在滿地的泥水中,濺起的水花打濕徐昭還算干凈的上半身。
她嘴里吐出聲低罵。
皺緊眉頭,只當是被風吹走的,彎腰撿拾雨傘。
然而, 看清楚傘面發生的變化,皺緊的眉頭非但沒能松開反而更深地夾起, 徐昭因愣怔微微睜大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寬大的傘面覆蓋的密密麻麻的白絲。
“……是蛛絲嗎?”
由于雨水的遮掩,橫掛在道路兩旁樹木中間的蛛絲完美隱身,徐昭瞇起眼睛仔細地觀察,細密的蛛絲搭建的蛛網罩住整個道路的中央,韌性極好的蛛絲非但沒能因雨傘斷裂, 反而墜在陰潮的泥水中, 把兩邊連接的枝丫拽得彎下腰。
徐昭收回觸碰到傘柄的手指, 謹慎地避開蛛絲往后倒退兩步, 背在身后的背包放到懷里抱住。因緊張劇烈跳動的心臟仍然沒能回歸正常水平。
她緩慢地眨動兩下眼睫。
臉色在連綿的雨水中顯得蒼白瑩亮。
正常情況下,就算蛛絲的韌性再好, 怎麼可能把兩邊高大的枝丫拽得彎腰低背,傘面裹纏著的密密麻麻的蛛絲粘膩得仿佛融化的糖漿,黑水鎮的地理位置在隱蔽的山林。
氣候濕熱,毒蟲多也是難免的。
根據蛛絲推斷出的蜘蛛的體型和毒性,怎麼都讓人放不下心。
徐昭陣陣后怕。
要是方才沒有雨傘的遮擋,撞向蛛網的是她的面部,很難想象被密度和韌性超出認知范圍的蛛絲纏住,她能成功逃脫的幾率是多少?人煙稀少,路上行人除了她沒有看到別人,很可能就此憋死在這里。
徐昭收回思緒,雙臂遮擋在背包的上面,頂著陰涼的雨水繼續往前走,值得慶幸的是,雨水很快停下來,烏云消褪,溫暖的日光透過云層灑下來,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
街道旁是自建的二層小樓。
每家每戶門窗緊閉,青天白日拉著窗簾。
如同一副副寬敞陰暗的巨型棺材。
……
黑水鎮雖然以“鎮”命名,實際上更像是遠古留存下來的隱居在荒野山林的村落,鎮子的管理由鎮長全權代理,更像是舊社會大家族里有聲望的長老。
鎮長的家在鎮子的最外面,徐昭走到鎮子的第一時間就被鎮長發現,他熱情地請徐昭來到家中,像個慈祥的長輩那樣噓寒問暖,還把妻子的干凈衣服拿出來要徐昭換上。
真熱情啊。
徐昭笑起來的樣子乖巧得像是綿軟的羊羔,她的臉色蒼白,多了點令人憐惜的病弱,鎮長和鎮長妻子說看到她站在街道的時候像是要被風吹倒。
這讓他們想起遠嫁的女兒。
夫妻倆流下心疼想念的淚水。
徐昭捧著灌滿熱水的玻璃瓶,安慰道:“嫁得雖然遠,逢年過節有時間家人還是能夠聚在一起的,叔叔阿姨養好身體,好好生活,兒女在外面才能放心啊。”
閑聊幾句,徐昭若無其事地盯著廳堂掉落的墻皮,回答鎮長妻子的話:“……我在家里看到新聞,有很多來山林旅游的旅客因為不熟悉環境,被林間的毒蟲咬到,就此去世。我的哥哥在兩個月前來到附近,很久沒有他的消息,我擔心他……叔叔阿姨有見過他嗎?”
她伸手比劃:“大概這麼高,這麼壯,笑起來有酒窩……”
夫妻倆對視一眼。
“年紀大了,有很多事情記不太清楚,一個月前的話確實有很多年輕的小伙子小姑娘在附近游玩,山林茂盛,毒蟲咬到不會致命。你的哥哥或許在山間迷路,或者去到其他偏遠的地方,信號不好,聯系不上是正常的事情。”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留在這里住幾天,我和鎮上的人打聽打聽,等過幾天雨停安排人進山林瞧瞧,說不定就能找到你的哥哥……真是好孩子,擔心哥哥特意來找,路上辛苦吧?”
徐昭回答幾句。
婉拒鎮長要她留下吃飯的好意,根據鎮長提示的信息,準備到街道盡頭的旅店住下,臨出門口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站在蕭瑟的冷風中,如同生錯季節在冬日盛放的花朵,單薄、羸弱,冷風吹來便簌簌敗落。
“……還要麻煩鎮長告訴我,你們這里有什麼需要避諱的事情?街道看不見人,家家都關著房門,最近是有什麼盛大的節日嗎?”
偏僻的地方總有些不為人知的習俗。
鎮長回答:“瞧我的腦子,忘記跟你說這麼重要的事情,最近幾月是我們這里特別重要的日子,家家戶戶要關閉房門以示對于天地神靈的敬重,避免制造劇烈的聲響驚動,安安靜靜過完這幾個月,來年可保鎮子平安……”
徐昭點頭道謝,抱著背包走向旅館。
鎮長和鎮長妻子目送她的背影離開,相互攙扶回到屋子。
街道寂靜只有風吹來的嗚嗚聲,和徐昭踏在地面發出的腳步聲。
……
旅館的老板娘不是很情愿,但是鎮長給她打來電話要她好好款待徐昭,趙春紅吊著眉梢,懷里抱著七八歲大的孩子,男孩子想要脫離她的懷抱,被她狠狠地教訓:“……不聽話,想被怪物抓走吃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