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沿著木屋的破口翻出的前一刻,瞥見蜘蛛僵硬瀕死的身體,和少年站在月光下的背影。他的背影透露著無邊的空寂和孤獨,宛若在汪洋大海中迷失方向的小小船只。
用最快的腳步回到旅館,期間聽見玻璃破碎的聲音,徐昭絲毫不敢放慢步伐,那些被她扯下來的蛛絲沒有扔掉,帶著豪賭的心思纏滿脖頸,和又一只巨型蜘蛛狹路相逢的時候——她賭對了。
帶有少年氣息的蛛絲,使蜘蛛畏懼不前。
……
詭譎血腥的夜晚被晨光破開。
徐昭抱膝倚著墻壁,小睡會兒,尖銳的哭聲將她從黑沉的夢鄉拉出來,睜眼的瞬間,恍惚中竟以為昨晚發生的只是她做過的夢。
清晨的街道出現三三兩兩的人。
女人尖聲哭訴:“……我的孩子被抓走了!誰來救救他!他還是小孩子啊……我嫁給你有什麼用,孩子被抓走,你卻只敢躲在屋子里,你到底有沒有心?”
男人頹然道:“我想救,怎麼救?”
看到旅館窗戶中露出的身影,男人猛地站直身子,指著徐昭:“都怪她,早就說應該把他們……”
被捂住嘴,男人不甘心地罵道:“我的兒子不該死,昨天晚上該死的是她!”
徐昭靜靜地看著底下的鬧劇,昨晚上被觸肢抓過的腰腹留下大片青紫的抓痕,指尖在窗臺輕輕地敲擊兩下。
該死的是她?
她垂眼沉思。
她是昨天傍晚來到這里的,當時街道寂靜,人影全無,鎮長告訴她是因為有重大節日,顯然是謊言,那麼由此可以推斷出,鎮子上的人知道巨型蜘蛛的存在,傍晚到清晨這段時間閉門不出,說明蜘蛛的活動時間在夜晚時分。
它們在夜晚覓食。
徐昭瞇起眼睛盯著對面的樓房。
街道兩旁的居民樓,家家戶戶門窗訂著厚重的木板,巨型蜘蛛的殺傷力徐昭見識過,她并不認為木板可以擋住蜘蛛的攻擊,它們很有可能倚靠聽覺捕捉獵物。
破開窗戶的人家里有孩子,成年人或許能夠因為恐懼保持安靜,心智不成熟的孩童則是不確定因素。
失去孩子的母親跪地痛哭,父親垂頭自責,然而當他們的視線看向徐昭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帶著仇恨,那種眼神仿佛在說該死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們無辜的孩子。
鎮長趕來,吩咐幾人清理沿街的血跡。
緊接著,鎮長來到旅館,站在走廊的盡頭:“你的房間我不方便進。”
徐昭鎖門,跟著鎮長來到一樓。
鎮長幽幽嘆口氣:“……他們死掉孩子,遷怒你,你別在意。”
鎮長年老混濁的眼睛,情緒不辨地望著面前的女孩。
她獨自背著背包站在街口,茫然無措宛若迷路的羔羊。看到這個年紀朝氣蓬勃的女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兒,和妻子由于愧疚,把她請到家中,喝口熱茶,本以為她在晚上就會被怪物啃噬,換取鎮子短暫的平和。
沒想到,她竟然活下來,死的是鎮子上那位幼小活潑的孩子。
徐昭輕輕地笑了聲。
鎮長話外的惋惜和懊悔,盡管目光慈祥和善,仍舊掩蓋不住他失望的情緒。
不拆穿罷了。
本來以為只是尋找失蹤人口。情況好點,她安全回去,拿不到懸賞的剩下的那部分資金。情況壞點,她也失蹤。
萬萬沒想到,竟然窺探到世界詭異的面目。
旅館外面那對哭泣的夫妻,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她,仿佛要從她的身上咬下塊肉。
嘴里嘟囔著惡毒的話:“這些外面來的人都該死!是他們引來的怪物,憑什麼要讓我們遭受折磨?應該把這些外來人統統殺死!”
鎮長起身,對著外面喊:“……閉嘴!別亂說!”
徐昭的胳膊搭在前臺的桌子上,常年掛在臉部的禮貌笑容褪去,眼角微微垂落,面無表情看人的時候,有種異樣的冷漠。
“鎮長,我只是來尋找我的哥哥,沒想到竟然會碰見這種事情,他們兩人說的外來人和怪物,究竟是怎麼回事?”
鎮長挺直的脊背驟然間彎曲,頹然坐在長椅:“……你的哥哥,是什麼時候來到這里的。”
“一個月前。”
哀痛道:“早就死了。”
徐昭盯著他。
鎮長眼圈發紅:“黑水鎮并不是風景優美的地方,鎮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平和安寧。可是,一個月前,旅游團不知道怎麼找到這里……那時候我們怎麼都想不到他們帶來的是災難。他們住在林間,林間毒蟲多,我勸他們不宜久留,他們不聽。神神秘秘不知道搞什麼東西,直到那天晚上,隨著他們的尖叫和逃竄,數只巨型蜘蛛在鎮上大開殺戒……從那天開始,再沒有人能離開過鎮子,那些蛛絲,你來的時候應該注意到,纏滿鎮口的每個位置,只要有人觸碰到它們就會發現……”
“根本逃不掉……你哥哥如果是旅游團的人,那你省下功夫別找了,他們早就被蜘蛛吃掉嘍。”
鎮長醞釀的悲傷情緒,在徐昭淡漠的眼神下停滯。
知道哥哥去世,她的情感怎麼沒有半點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