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昭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下,林望抱著給哥哥正名的想法,又或許是面前的姐姐穿著哥哥貫穿的洗得發白的長袖衣,面上是如出一轍的溫柔神情,不,是比林樾還有溫柔的模樣。
林望總覺得林樾雖然接受孱弱的身體,和難以擺脫的疾病,可他人前溫柔陽光,眼底總透露著易碎的波光。
眼前的姐姐則要更加強大、堅韌。
不知不覺,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
徐昭更相信孩子說的話。
在林望的回憶里,蜘蛛出現的時間和鎮長說的時間相同,是在旅游團尖叫著逃下山的時候,鎮子自此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時候街道布滿濃稠的血腥和斷裂的肢體。人類依賴大腦建造出足以摧毀世間萬物的武器,可人類本身卻渺小脆弱,沒有節肢動物剛硬的外殼,僅僅靠著家中的菜刀和木棍,在蜘蛛猙獰的口器對比下,顯然是送上嘴的美味食物。
活著的人聚集在一起。老人幼童,男人女人……他們面黃肌瘦,同類的尸體在眼前被殘忍啃噬,目睹的人無不肝膽俱裂、神魂皆失,街道蔓延的濃郁血腥使他們頹然抱在一起。
蜘蛛的步足落在地面發出的沙沙聲音,使他們以為末日來臨,正是這個時候,林樾勇敢地站出來,拎起旁邊放置的鐮刀,用單薄的脊背給身后的人撐起希望的明天。
有人勇敢加入。
有人畏縮不前。
有人擔驚受怕,有人習慣躲在人后被保護。
趙春紅被抓住。
林樾上前,被蜘蛛堅硬的步足刺穿大腿,而他成功地用鐮刀砍破蜘蛛墜在后面的大肚子,誤打誤撞刺破它的心臟。
他救下更多的人。
流的血越發多,那身洗得發白的長袖衣,最終變成刺目鮮紅。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勇敢,不計后果。
很不幸的是,幸存的人中貪生怕死占據多數。
在林望的描述中,林樾最后成了血人。
……
徐昭蒙住林望發出嗚咽聲的嘴巴,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她可不想惹來蜘蛛的注意,雖然曾經住在這里的主人很勇敢,可是她目前沒有把握能夠在蜘蛛的口器下逃生。
直到林望表示不會發出哭泣的聲音,徐昭松開手,小男孩淚眼朦朧的樣子實在可憐,敷衍性的摸了把他的頭發。
“……你哥哥很勇敢,他是為大家戰死的,是英雄。”
“不。”
林望搖頭:“哥哥沒有死,哥哥把蜘蛛趕跑,他活下來了。”
徐昭蒙住:“……他沒死,那他去哪里了?”
難不成……和男孩相似卻更加漂亮脆弱的臉蛋浮現腦海。
心底泛起猜測,還沒有冒頭就被林望接下來的話按下去。
“哥哥身體虛弱,砍殺蜘蛛耗費精力,確認大家安全后,他暈倒,”林望想起當時的畫面,眼圈紅起來:“……當時大家都感激他,鎮長握著爸爸的手不肯松開,說哥哥是全鎮人的救命恩人,后來……蜘蛛又來了,這次來的比先前的每只都要大,我們藏在一起,哥哥身受重傷,我負責照顧他……”
林望的眼淚越來越多:“我只是太累,睡了一覺,醒來哥哥就不見了……是我沒有保護好哥哥,爸爸說蜘蛛闖進我們藏身的地方,當時大家都沒有準備,抓走很多人,死掉很多人,哥哥也在里面……要是我沒有睡著就好了,我可以拿起刀保護他,就算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徐昭:“還有更大的蜘蛛?它出現過嗎?”
林望搖頭:“我沒見過。”
徐昭繼續詢問:“旅游團的人都死了?”
林望迷茫:“我不認識他們,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第二天清晨,趙春紅跑來旅館放聲大罵,連徐昭都受到牽連,林望卻沒有傷心難過,反而因為徐昭相信他說的話露出笑容,就算被趙春紅捏著耳朵都不服軟。
徐昭等趙春紅罵完離開,朝著公廁走去,擺脫鎮子居民仇恨憤怒的眼神,她沿著公廁后面的小道走向茅草屋。
……
破敗的茅草屋。
沒有人敢經過這里,連眼神都不敢落向此地。
白日明亮陽光照耀下,茅草屋外的草木覆蓋粘稠的蛛絲,如同湖底瘋長的霉菌,放眼望去,瑩白蛛絲纏滿所有能夠纏滿的地方,場面詭異恐怖。
屋頂破開大洞。
少年痛苦靠著墻壁。
下半身是猙獰恐怖的蜘蛛步足和碩大的后肚子。
陽光滲透屋頂縫隙落在少年柔軟的發頂、精致的面頰、蒼白單薄的胸膛,和發著瑩藍色光點的步足。
昔日倍感溫暖親切的陽光,在此刻以烈火般難以忍受的灼熱撩在他的薄薄的肉皮上,被陽光觸碰到的地方立刻凸起麻癢的水泡,那具在黑暗里顯得瘦肉的人類骨架,在此刻再添幾道猙獰疤痕。
有些早已經結痂發黑。有些卻還冒著涓涓血泡。
少年目光空洞,柔軟的碎發被痛苦的汗水打濕,緊貼在額頭,露出兩顆烏黑渾圓的眼珠,四只眼睛同樣的沒有感情,仿佛一顆石頭、一根枯木、一汪死水……
餓。
很餓。
非常餓。
聞到食物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