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的高度大概有三米左右。徐昭蹬著裸露在外的木頭爬到房頂。她小的時候沒少做過這種事情。老家是平房,最初她還有房子的時候。沒地方裝家里的鑰匙,就把鑰匙放在家中,她回家的時候都是爬到墻面,跳到院子里。
那時候的墻面布滿碎玻璃渣。爬墻的過程扎破手也不在意。流血也就那麼回事。疼著疼著就忍過去了。
徐昭估量草屋的高度。掂量著在附近找到的足有她腦袋大小的石塊。將近三米的位置不算很高,但是徑直跳下去扭傷腿腳的可能性極大。蜘蛛占據半米多的高度。
這樣算下來只有差不多兩米的距離。她慶幸平日沒有懶怠,胳膊腿還算靈活。
她把石塊對準蜘蛛的頭胸部。身后是陽光照射形成的金黃色的虛影,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點。她感覺血液灼燙,在血管滾滾流淌。這股激烈的情緒,促使她躍過破口,徑直墜落在蜘蛛后面的大肚子上。
石塊重重砸破蜘蛛的頭部。
在徐昭的設想中。墜落的石塊發揮比它本身更強烈的沖擊,砸破蜘蛛脆弱的頭部,她借著大肚子的支撐,順勢滾落在地面,拉出被它鉗制的林樾。
事實上,和她設想中的差不多。石塊砸破蜘蛛的頭部,她則因墜落的高度,微微扭傷腳踝,滾落在地面。這沒什麼的。但是迎接她的不是冰涼堅硬的泥地,而是柔軟濕潤的東西。像是被包裹在軟綿綿的云朵中。
那團柔軟的東西包裹著她,帶著她遠離蜘蛛所在的位置。
蜘蛛的頭部有眼睛,被徐昭砸爛。蜘蛛狂怒地在原地揮動觸肢,觸肢砸到林樾的下肢,他疼得仰著脖頸,痛呼了聲。
“……我不明白。”
他的指尖抓著徐昭的手腕。視線膠著在她的面部,仿佛想要得到某個答案。
那團柔軟的東西是林樾軟爛的軀體。徐昭大驚失色,沒聽到他的詢問,撐著地面站起來,忍著腳踝的痛意。她撿起墜落的石塊,兩手舉著,對奄奄一息的林樾說:
“你別怕。我這就把它殺掉。”
冷靜如徐昭,目睹林樾的樣子,語氣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
實在太慘,像是快要死去似的。
她只模模糊糊看了眼,根本不敢細看。場面零碎血腥。
她沒抱著不受傷的心態,蜘蛛揮動的觸肢殺傷力十足。只要一天不能離開這里,和蜘蛛碰面是早晚的事情,靠躲著永遠躲不過去。她揚起石塊,朝著蜘蛛的大肚子砸去。
蜘蛛被吸引注意力,追趕徐昭。徐昭連忙跑到木屋外面,揚聲對林樾說:“……背包有藥。”
木屋環境窄小,不利于徐昭的發揮,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夠想到的攻擊手段。
房門口堆疊了數塊尖銳的石頭。徐昭彎身撿起來,正想著對準蜘蛛的身體,展開不間斷攻擊。早晚能夠砸爛它。可沒想到林樾拖著殘破的軀體站起身,黏性蛛網罩住巨型蜘蛛。
他腰腹前面,那兩條觸肢猛地穿透蜘蛛。
粘稠蜘液落滿地。
風吹來,到處都是濃郁的腥臭。
徐昭掌中的石塊無用武之地,微張唇,眼神迷惑,不懂前一刻躺在地面險些斷氣的少年,此刻是哪里來的力氣斬殺蜘蛛。
下一刻,轟然聲響起,林樾倒在地面,仿佛碎落的精致瓷器。
薄薄皮肉再裹不住這身骨骼臟腑。
場面零亂。
徐昭冷汗涔涔,小心邁過地面的障礙物,去夠自己的背包。眼神不敢落向地面,林樾沒有半塊好皮肉,像是被搗.爛的果子,她沒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喉嚨里的尖叫排成排,但掃過林樾朦朧的淚眼,又將恐懼顫抖咽進去。
“沒事的……背包里有藥,我這就去拿。”
地面忽然擋過來一截瑩白如玉的胳膊,手指根根攥住她的衣角,徐昭停住腳步,遲疑垂眸,望向少年破碎卻仍舊精致美麗的上半身,不解他的用意。
林樾向來溫柔懂事,因病弱,極少接觸到同齡人,更別提年輕女孩,這是他頭一次,帶著點固執和不容抗拒的力氣,扯住女孩子的衣角。眼神恍惚,間或飄來徐昭在屋頂破口探出腦袋的那幕,宛若日光燦燦奪目。
“我不明白。”
長睫眨動,帶出點點淚花。林樾努力撐著半身,爛泥般的蜘蛛下肢拖拽身后,血液嘩啦啦流出。徐昭真怕他眨眼間就咽氣,彎腰湊近他,皺眉詢問:“……很疼是嗎?你說你不明白,我快要被你的話搞糊涂了……你想說什麼待會再提,背包里帶著你平時喝的藥,還有止血消毒的。”
她說:“先把你的傷口止住血才行。”
雖然不確定他還能不能活。但既然帶來藥草,總得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爭取一把。
但是看林樾的樣子,希望很渺茫。
林樾咳嗽兩聲,帶出更多的淚花。那種眼神,要徐昭想起路邊遇見的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可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提另一條鮮活可愛的生命。
她輕掃眼林樾的傷口,像是疼得是她,忍不住打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