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點局促地掃眼林樾,他沒發現,閉著眼睛仿佛睡去。
天色沉黑。林樾側躺在地面,安靜睡覺。或許是疼得昏過去。徐昭望眼外面。自從昨晚她砍殺蜘蛛后,鎮子居民看她的眼神是不加掩飾的厭惡和仇恨,趙春紅幾次在隔壁指桑罵槐,說她是煞星是帶來災厄的罪人。哭訴自己命不好,旅館被煞星奪占。
徐昭只覺得莫名其妙。
她想不通殺死幾只蜘蛛而已,至于嗎?她還覺得自己很勇敢,很值得夸獎鼓勵,卻沒想到得來的卻恰恰相反。
要是按照鎮民的話,那些蜘蛛不可殺,殺死會帶來災厄。那她早就遭到報應,怎麼可能還好好活著?
況且,若真像鎮民說的那樣,蜘蛛是神明。可真夠好笑的,哪有神明會殘忍殺害民眾,眼睜睜看人間淪為地獄。
但盡管對鎮民的觀感不好,徐昭還是覺得旅館要比待在此地安全。她不確定林樾能否一直保持人類思緒……她側眸瞥了眼,動動身子,林樾的指尖驀地收緊,嘴里吐出聲含糊咕噥。
她無奈拖著腮幫,想走走不掉。但林樾此刻的樣子,就算失去人類意識,憑借這副破敗身軀,估計也造不成多大危險。
她隨手扯了跟干枯的茅草,扯成手指的長度,咬在齒間,靜靜思考片刻。決定還是先把肚子填飽。
背包里裝著食物。大都是飽腹感強的壓縮餅干,或者巧克力等等。她先撕開巧克力,補充流失掉的能量。然后在背包里尋找可以喂給林樾吃的……他可以吃人類的食物嗎?
她抿唇思考片刻,找到袋牛奶,撕開口子,放到林樾的唇邊。
他在睡夢中,閉著眼睛哼哼。聞到食物氣味的時候,下意識地張開唇,咬住袋子,醇香牛奶順進他的喉管。
喂完食物。徐昭往后靠,倚著墻壁睡過去。
……
天亮的時候。林樾率先睜開眼,屋內充斥濃郁血腥。那具殘破的身體有了痊愈的趨勢,屬于蜘蛛的半身愈合速度最快,除卻觸肢拖曳在地,步足恢復威猛強壯的樣子。
最嚴重的是他的腰部。染紅白色紗布,稍微動動,便有撕裂心肺的痛意。
果然沒有死。
嘆息剛剛生出來的瞬間,他整個人僵硬住,指尖不自覺蜷縮,掌心是柔軟的陌生觸感。
一角染著血染著灰的衣服。
他呆呆盯著,目光上移。落在背靠墻壁沉沉睡著的女孩。
她閉著眼睛,呼吸淺淺,面容柔和,身軀瘦弱,卻盈滿驚人的力量。黑色長發凌亂墜在身后,沾染血污泥痕。林樾不敢動,更不敢發出稍微大點的聲音,幾乎到了屏住呼吸的地步,安靜地望著她的睡顏。
臟臭的屋子。林樾卻聞不到這些古怪的味道,只有淺淺的屬于女孩的氣息傳過來,是藏匿在血腥污泥最深處,屬于女孩的最本來的味道。由體表散發出來的,像是清清淡淡的荷花香。他甚至隱隱嗅到在血管里流淌的甘甜血液的味道。
在別人睡覺的時候,長久地盯著對方,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從前的林樾,很少和別人進行目光對視。他內向,靦腆,卻并不是害羞的性子。對待任何東西都是淺淺淡淡的態度,小孩子癡迷的糖果,玩具,長大后更加復雜的朋友,亦或是異性的喜愛,夢想……于他而言,統統如鏡花水月。
他不知何時魂消。對世間的東西,便只能減少關注,不留念想。
此刻。他目光有些移不開。但他強迫自己垂落視線,盯著掌心盛放的那角洗得發白的衣服。這是曾經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邊角裂開的線條,沾染的藥漬,他一清二楚。
這樣想著,他越發不敢看那人。
那人,那人……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更沒資格知道。
徐昭醒來,動了動身體。沒注意到旁邊少年迅速閉上的眼睛,仿佛做賊般,呼吸屏住,身體僵硬。
她竟然睡了一整夜,中途沒有醒來。
她將衣角從林樾掌中抽出,觀察他的軀體。驚喜地發現果然有好轉的跡象。她儼然把林樾當成可以信賴的同伴,對他身體的好轉產生由衷的喜悅。
簡單地填飽肚子,徐昭蹲到門口,觀察蜘蛛的尸體。目光再次對準那兩對碩大螯牙,刀子就在背包里。但她想要試驗下蜘蛛的堅硬程度。
直接雙手抓住那顆帶著毛的螯肢,一只腳蹬著蜘蛛凌亂的軀體,用力往外拔。
“……呼。”
成功拔,出。
徐昭腳蹬蜘蛛,高舉碩大猙獰的螯牙,因再次擁有螯牙,唇角高高翹起,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清晨風吹來,黑發凌亂沾在臉部,她隨手撩到耳后。轉頭,和屋內林樾目光對視。
林樾手扶著墻壁,站起身。望著她的動作,先是愣住,繼而有些無措地咬著唇。眸光仿佛含著會蕩起波瀾的水,抬手撥弄兩下額發,額頭的兩顆黑曜石被遮住。
“……你,喜歡這種東西嗎?”
徐昭尷尬垂手,把螯牙扔到地面。
“倒也不是喜歡。它的牙齒鋒利,可以用來做武器。
”
林樾往前走幾步,虛虛喘了兩口氣,腹部傷口沒痊愈,新鮮血液涌出再次染透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