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昭道謝,說明來意:“鎮子里的藥店,商鋪關著門。我前天在公廁里,聽到動靜,以為是蜘蛛,找了個地方藏起來。身上擦得都是傷,鎮長這里有沒有多余的藥物?”
她笑起來,眼神恢復綿羊似的柔軟,符合她當下年齡的惶恐不安,還帶著點傷心。
“食物快要吃完了,鎮長有多余的食物,可以給我點嗎?我有錢。”
她掏出紙幣。
鎮長遲疑片刻。鎮長夫人在屋里嘆息一聲,說了句小姑娘可憐。鎮長露出怪異的表情,進屋里和鎮長夫人說了一句。
徐昭沒聽清。
鎮長再次出來的時候,帶著她到了鎮子的藥店和商鋪,隨便她購買。
……
徐昭背著鼓囊囊的背包,回到旅館。
她購買的主要是紗布和止血的藥物。這些都是林樾急需的。哪怕他的傷口可以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愈合,但這個過程不好受。整理好背包,她躺在床上睡過去。
晚上無事發生。清晨,徐昭背著背包走到旅館一樓,卻發現推不開,旅館是玻璃門,門上拴著鐵鎖。
徐昭用力拍門,把門拍得哐當作響。
清晨的街道,依舊沒有多少人。大家都在為著蜘蛛的即將到來惶惶不安。只有林家的小兒子,林望悄悄來到門前。
“姐姐。”
徐昭收起冷臉:“是你呀。門是你媽媽關上的嗎?你把她叫過來,把門打開。”
“是爸爸關的。”
“嗯?”
“鎮長吩咐的。他們怕你亂跑,最近蜘蛛就要來了,路面都是蛛絲,要是被黏住的話,誰都救不了。姐姐你等等,等蜘蛛離開了,鎮長就會開門把你放出來的。”
哄小孩的話,徐昭不相信。
但她收回拍門的手,抱臂站在門口。垂眸盯著林望,想起躺在地面,任由蜘蛛啃噬卻不掙扎的林樾,他到底經歷過怎樣的事情?
鎮民面對蜘蛛的態度,她能夠理解,但不贊同。
當人類面對強大數倍的強悍生物的時候,本能地臣服、妥協。想必當時,黑水鎮的人在反抗蜘蛛之后,得到的是它們更激烈的報復——就像林望曾經說的,出現了只更大更恐怖的蜘蛛。
那只蜘蛛殺死鎮民,抓走林樾。然后不知道是發生怎樣的事情,蜘蛛和林望結合成怪異的蜘蛛少年。
這只強大的蜘蛛,沒能搶奪過林樾。使人類林樾的意識,占據蜘蛛少年的身體。
他依舊善良,溫和。
躲在破敗的茅草屋中,遠離生長的鎮子。
任由生命腐爛。
但是——
有件事情說不通。
徐昭瞇起眼睛,盯著玻璃門外,緊緊關閉的房門和寂靜無人的街道。
她彎腰:“你覺得蜘蛛可怕嗎?”
林望四處觀望,他是偷偷跑出來的,怕趙春紅發現把他揪回去。小身體使勁往門邊縮。
“啊?樣子挺恐怖的……”
“除此之外呢?”
“我哥哥可以殺死它們!我也可以!”
徐昭順著他的話夸贊他:“你很棒,和你哥哥一樣厲害。我自己住在旅館有些怕,很怕它會突然破門而入。”
林望:“我也怕。但是只要在它們出現的時候,保持安靜。它們就不會發現的。姐姐你放心好啦!”
“可是前天,對面的小吳被抓走了。”
“姐姐別自責。吳叔叔好壞,他自己家里發出聲音,卻把你的窗戶砸破,他罪有應得!”林望捏緊拳頭,安撫道:“……最開始的時候,蜘蛛來到這里,我們都不懂,好多小孩子哭,大人也哭,蜘蛛就把它們都抓走了。
可是再之后,我們躲在房子里,很少有人消失了,姐姐放心就好!”
林望聽到趙春紅的聲音,忙捂住嘴巴,低身跑走。
徐昭直起身子,背著背包重新回到房間。坐在床上,一條腿蜷起來蹬著床面。堵著破口的木板,怎麼看怎麼怪異,像是封死的棺材,透不過氣。
她終于想明白近來古怪的感覺是因為什麼。
那些在夜晚出現,徘徊在路面的蜘蛛,不像是饑餓的樣子。反而像是吃飽喝足,在地盤巡視。抓捕到的獵物,并沒有立刻被它們啃噬,而是拖著回到深林——
她見過饑餓蜘蛛的樣子。就在前天,那只蜘蛛抱著林樾,螯牙帶著迫不及待的狂躁,一下一下貫穿林樾的血肉。它甚至等不及回到森林,便想在草屋進行饕餮盛宴。
……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昭不愿把人往壞處想,可在黑水鎮經歷的種種,無一處不指向殘忍的事實。
鎮民的惡意。外來人在他們的眼中,是帶來厄運的瘟神,是被他們痛罵的存在。
這些徐昭深有體會。
旅游團里都是青春健壯的年輕人。
怎麼可能在出事的時候,全軍覆沒,鎮民卻存活大半。他們到底去了哪里?
或者說——他們是怎麼死的?
被蜘蛛?還是……
徐昭的臉色驀地發白。
——“你怎麼能夠傷害它!我們會遭到報應的!”
——“死去的神明,請你不要怪罪我們。是無知的外來人侵犯的您,如果怪罪請將懲罰降臨在她的身上!我們是您最忠實的臣民,這是請黑水鎮最擅長木匠活的木匠打造的棺材。用來盛放您的身體,希望您能安息。
”
——“你殺死它!你等著吧!等著遭報應吧!”
這些話。
徐昭在那夜殺死蜘蛛的時候,親耳聽到的鎮民對她的指責,還有天亮的時候,鎮長帶走蜘蛛的尸體,有人跪在地面神神叨叨地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