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清澈的總是溢著淚光的眸子浮現。就在昨天,他扯著她的衣角問她會不會再來。在她蹲在房梁往地面跳的時候,他跑過來接住她,被砸到胸膛的瞬間露出疼痛難忍的表情。
他嘴上說不疼。可他的肢體的動作卻表現得疼到極致。羸弱的軀體遍布猙獰傷疤,這樣的傷痕,落在徐昭的身上,她并不確保自己能夠支撐著活下來。
本以為被鎮民拋棄,已經是最殘忍的。
可沒想到——他竟然是被綁住送到蜘蛛的口中!
徐昭眼眶酸澀,感覺血液涌動劇烈,仿佛要突破血肉阻隔涌出來,種種情緒累積成滔天憤怒,將她的理智掀翻。
連進光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人呢?去哪了!”
刀刃刺到他的脖頸,徐昭站在旁邊。
“我在這里。你這麼晚來我的房間,做什麼?”
徐昭立在昏暗的環境,和高大的連進光相比,瘦弱矮小。連進光不把徐昭放在眼中,指肚隔開貼著脖頸的刀刃,哼笑道:“看你的樣子,想必聽到我們的談話。我不和你費口舌。選中你獻給蜘蛛,是很光榮的事情……這可是救人的大好事跡。”
“把刀拿開。小姑娘,你碰過刀沒?別傷著自己哈哈哈。”
街道寂靜。
噠噠聲響起。
那是蜘蛛的步足落在地面發出的聲音。
連進光皺眉:“行了。我不和你費時間,你哭求都沒用。”
他抖抖麻袋。之所以把人裝進麻袋,是省的看到那人瀕死前絕望哀求的眼神,也方便兩人抬著扔到蜘蛛面前。有了食物,蜘蛛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
這樣想著,他哼笑了聲。
死的反正不是他,他腿瘸了,還要忍受鎮民侮辱嘲諷的眼神,仿佛他做過十惡不赦的壞事。心中惡意難疏,望見孱弱瘦小的徐昭,那股怨憤不加掩飾地涌出來。
他將近日所受的委屈怨怪統統發泄:“……有些人虛偽,譬如鎮長,把你們獻給蜘蛛,還偏裝好人,要用麻藥把你們弄暈,說是這樣不會疼,去他的疼不疼,關我什麼事?當初那小子,就沒用麻藥,我看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是女的,女的不都事兒多,一點小傷就哼哼,我到要看看你今天能叫到什麼程度。”
握著的汗巾扔掉。
“麻藥不給你用了。好好享受蜘蛛的進食吧!”
徐昭面無表情聽著耳邊男人的絮叨。右手的水果刀不過是幌子,連進光輕而易舉地將刀刃挑到徐昭的頸側,尖銳得帶著點血液腥味的刀刃,擦破她的面皮,留下道淺淺的痕跡。
她的力氣和連進光沒有可比性。男人雖然斷了條腿,可揚起手臂浮現鼓囊囊的肌肉,和那仿佛獸爪般鉗住住她右臂的手。徐昭掙脫不開,但是她的本意本來就不是靠武力制服他——
一根針管。
里面帶著拇指高度的黑色液體。
是那兩顆由徐昭掰下來的螯牙提取的毒液。
比起用它們做武器,提取的毒液顯然要更加趁手。針頭刺進連進光的皮膚,她迅速按下,毒液滲進小半,察覺到桎梏胳膊的手掌松開,徐昭寶貝似的把針管收回到口袋。
連進光恐懼地睜大眼睛,發出斷斷續續地哀鳴:“你……你給我注射了什麼東西,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
徐昭不理他。
幾秒鐘后,連進光說不出完整的話。
徐昭抖開落在地面的麻袋。邊往里套,邊說:“林樾救過你是嗎?你是怎麼報答他的?任由他被蜘蛛抓走,那種痛苦,只是想想便覺得渾身碎裂,你們怎麼敢……怎麼敢的啊。”
連進光嗚嗚幾聲。
徐昭不看他:“我應該跟你說聲抱歉,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但是仔細想想,沒什麼好道歉的。我把林樾當成朋友,你們傷害他,害他變成那副樣子,我,我很難過……只能勞煩你,嘗遍他當初經歷過的痛苦,希望你在死前,能夠有所悔改。”
徐昭蹲在地面。把麻袋裝好,手有些顫抖,畢竟在幾日前,她是和平世界里的普通人,哪想到眨眼間便落入奇詭的存在可怖蜘蛛的黑水鎮。這里的人,為了活命,變得丑陋骯臟。和蜘蛛有什麼區別?不敢殺害蜘蛛,只能對著無辜弱小的同類開刀。
響動引起林錦東的注意。
他開門,和徐昭對視。
徐昭默默地攥緊口袋里的針管,幸好還剩下些,再來一個也是夠用的。
連進光察覺到林錦東的到來,掙扎發出嗚嗚的聲響。
林錦東是他的希望,他肯定能把那個可惡的徐昭抓起來,解救他!
但是——
林錦東轉身,后背對著房間。
“動作快點。蜘蛛要來了。”
……
徐昭不想把事情做得這樣絕,可是男人洋洋自得毫不愧疚的語氣讓她感到不舒服,并且為林樾感到不值得,一時沖動,便做出把人裝進麻袋的行為。
林錦東的無視,使徐昭越發無所約束。把麻袋踢出門口,林錦東扯著麻袋扔在空曠的街道。
連進光的四肢麻痹,困在粗糙麻袋里。恍惚間,在步足噠噠的聲響中,回憶起林樾渾身染血的樣子。孱弱的少年,在那刻仿佛染著金燦燦的光芒,鎮民的夸贊感激,若有似無掃到他身上轉而變化為嘆息瞧不起的眼神,讓他因斷腿而盈滿胸腔的惱怒不甘,漸漸變化為見不得人的陰暗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