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只是磕著腳踝,有趙文清擋著,傷的不嚴重,她坐在鋪著絨被的床面,草屋漏雨,床面有些潮濕,但她沒在意,有些惶惶然地看著面前的林樾,緊張地攥住床沿。
“……林樾,你想說什麼?”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珠黑亮,有點點瘆人。
趙文清離開森林,朝著黑水鎮走的時候,徐昭雖然在他的懷里,可目光卻是看向趙文清,眼神擔憂,散發出來的氣息,在林樾嗅起來,明明還是甜膩的味道,卻微微帶著苦澀,連同他的心臟,像是被泡在苦水里。
他抱著徐昭走回來,一路的路程,仍舊沒能掩蓋住徐昭周身混亂的雄性氣息,那股淡淡的,不仔細嗅根本嗅不出來的雄性氣息,卻被他很敏銳地扯出來,來回嗅著這股味道,心臟越發酸澀,仿佛有只手在里面攪弄。
林樾的蜘蛛肚子貼著地面,步足略微伸展,黑亮的表皮上偶爾在月光的光顧下,閃著瑩藍色的光點,自然界里,顏色絢麗代表著毒性、兇狠,而擁有絢麗外表的蜘蛛怪物,乖順地“蹲”在徐昭的面前,仰著脖頸,仿佛被澆了強力黏膠,目光黏連著徐昭,撕扯不下來。
徐昭被他看的緊張,抿緊唇,又問了一遍:“……你有話要問我嗎?”
林樾嗯了聲,搭在床沿的手指慢慢地捏住她的腕部,和他同色系的連帽衛衣破爛,露出大片被碎石割破的皮膚,那條看起來瘦弱卻充滿力量的手臂,落滿猩紅血痕。他的眼瞳猛地一縮,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驟然冷了幾度,夜風帶著股肅殺。
林樾輕捧著她的手臂,捧到他的面前,目光仍舊看向徐昭:“你是因為那個男人消失的嗎?”
他的語氣怎麼那麼奇怪呢,如果徐昭沒有聽錯的話,‘那個男人’他用的是重音。徐昭確實是因為趙文清,在地面發現他遺落的腕表,循著血跡站到通道口的位置,結果掉進去的……按照這樣的話,徐昭應該點頭表示肯定,可她隱隱察覺林樾溫和的面容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崩塌。
徐昭的雙手腕部被他捏著,他用的力道不重,可有蛛絲飄來,莫名其妙地把她的兩只手纏起來,不容易掙斷,她就沒管,想了會兒,林樾的目光越發強勢,他咬著唇,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他就那麼重要嗎,不顧性命救他……徐昭,他就那麼重要嗎?”
看到趙文清的瞬間,林樾便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徐昭在森林里發現趙文清的蹤跡,看到他被關在地洞里受盡折磨,便不顧自身安危,不顧……不顧他是否會擔心,不顧他找不到她的身影該有多著急絕望,義無反顧地去到地洞。
——她總是這樣,像那時候,宛若裂隙滲進的亮光,將他從混濁陰暗的地溝里拉出來,拉到她的身邊。他怎麼跟那個男人比較呢?徐昭是因為那個男人來到黑水鎮,他跟那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這樣想著,林樾垂下眼睫,擋住濃濃溢出的嫉妒,清澈明亮的眼瞳倏地仿佛爬滿苔蘚的地面,陰暗骯臟的情緒瘋長,胸腔灌滿酸澀的苦水,他用盡全身力氣勉強壓抑想要綁縛徐昭的沖動,用自己分泌出來的帶著苦香的蛛絲,將她牢牢地困在里面,只屬于自己,只是想想,便覺有股沸騰水液灌滿五臟六腑,雙手隱隱顫抖,更緊更緊地捏住她的腕部。
林樾咬住唇,盯著徐昭胳膊的傷口,深可見骨,紅色深深刺痛他的眼,刺傷他的心,他本是想著多撿幾顆雞蛋,給徐昭補充營養,把她養得健康,可是眨眼間,雞蛋沒了,徐昭……徐昭大概更想回到黑水鎮,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畢竟,那個男人離開的時候,她充滿擔憂不舍……
——有些東西,還是要穩穩地握在掌心最安全。
清澈懵懂的眼瞳,在睫毛眨落的瞬間,有濃郁的猩紅彌漫,墜在地面的大肚子分泌出瑩白色的蛛絲,飄落到徐昭的指尖,纏繞住她的五指。
徐昭自然察覺到隱匿在空氣中,逐漸飄滿周身的蛛絲,她歪著頭,不解地盯著落在指尖的蛛絲,指尖動了動,將蛛絲纏了兩圈,無意識地捏在指腹捻動。
林樾散發出來的苦香,漸漸地,掩蓋住草屋內雨水的潮腥。她即使表現得再鎮定,心里到底還是恐懼的,此刻回到草屋,林樾在身邊,惶恐不安的心情莫名地被安撫。
她忽視空氣里似有若無散發的危險氣息,解釋道:“……你要是那麼說,也確實是,”腕部驟然一疼,林樾的眼睛黑黝黝的,仿佛頃刻間回到初見的時候,四顆黑亮的眼珠不帶半點人類情感,就那樣冷漠淡然地望著她,她感覺脊骨驟然一涼,停頓片刻,繼續說:
“……但我遇見趙文清完全是湊巧,你看到的那個通道,我是從那里掉下去的,我哪里知道草面有陷阱!幸好你找到我,林樾,否則我真不知道該這次該怎麼辦,謝謝你。”
原來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