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溫惠揪住被角, 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像是無家可歸的小貓,如果她睜開眼睛, 想必里面盛滿惶恐無助。遮住她的棉被擋不住她畏懼的戰栗。
——怪物降臨的那日,她并不是一無所察。
溫惠記起那場恐怖的噩夢,夢境的內容竟然清晰到她醒來還能記得其中的細節,似乎就是從那天開始,鄭松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她細細地捋順腦海里那團雜亂的線條,想到某事的時候,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那天、那天的事情歷歷在目,給她造成的震撼至今回想仍像是吞了塊又冷又硬的石頭,硌得她心寒——鄭松質疑她出軌、指責她不知檢點、譴責她的道德。
她現在才明白,他的指責不無道理。
她確實背叛了他,即使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都無法反駁這一事實。
溫惠的眼淚決堤般涌出,她在感到恐懼的同時,又有股強烈的愧疚感席卷而來,她使勁捂住嘴,還是沒忍住泄露一絲哭聲,像是孱弱的乳貓低吟。
宛若遭遇地震的城市滿地廢墟。鄭松穿著救援服裝,頂著烈烈的風走向她,言語溫柔關切。
“這個地方不安全,隨時都有可能二次坍塌。如果你想在某個地方安靜地待一會兒,可以到我辦公的地方。別擔心,我是醫生,專門解決心理問題的。”他朝著溫惠調皮一笑,溫惠那顆孤獨寂寞的心被他關切的話語挑動。
往昔美好的畫面,隨著婚后生活褪掉鮮活的色彩,以至于她此刻再回想和鄭松的相處,最先涌出來的,是男人穿著家居服,和她在廚房忙碌的畫面。
如果說對鄭松的第一印象驚艷又深刻,那麼最近的相處則像春雨潤物無聲,在她不知不覺間浸透她的生活……溫惠感到更深更深的愧疚將她淹沒。
如果她能夠早點發現,鄭松是不是就能獲救?
她是不是就不會承受……
指甲刺破皮肉,她從那股不明不白的羞愧感里抽身,再回神的時候,滿臉都是淚水。
她背后的床面一塌。
男人微啞的嗓音響起:“……惠惠?”
溫惠噎了一下,呼吸停止。
用力閉著眼睛,不敢再回憶之前撞見的畫面,想象中被血肉裹纏的畫面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手臂,他伸到她的胳膊底下,抱住她的腰,不容撼動的力道抱住她翻了個身,變成面對面的姿勢。
之前溫惠蜷縮在被窩里,實在太恐懼,就悄悄地翻身用背對著鄭松。鄭松當她是睡覺不老實,并沒有在意,但不可否認的是,在聽到她發出聲響的時候,他的心瞬間揪起來,尤其是有低微的哭聲響起,他被鋪天蓋地涌來的恐懼籠罩——惠惠發現了嗎?他頓時懊惱,不應該待在臥室的……
溫惠不敢喘氣,更不敢睜開眼睛。如果她睜開眼睛,面對的會不會是面目全非的怪物?那樣她會嚇死的,只是想想那樣的畫面,她就喘不上氣,只能假裝睡覺。眼淚卻是不受控制的涌出,很快就打濕她的睫毛。
啪嗒一聲。
燈光亮起。
溫惠能夠感到鄭松在觀察她,他的目光溫和柔軟,此刻卻帶著陌生的侵略,像是兇惡的猛獸在打量食物,她再次被想法驚到,寒意由腳底升起,攀到后腦的同時她顫抖起來。
眼皮被輕輕碰了下,溫軟,濕,熱的唇擦干凈她眼底滑落的淚珠,吻到眼下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睜開一條眼縫。
白亮的燈光能夠清晰地照出臉部的細節。男人的肌理緊湊滑膩,隱隱藏著股詭異的涌動感,仿佛在皮肉里面有鼓動的血脈……
或許是之前的場景給她帶來的沖擊力太強,看到鄭松她總是免不了胡思亂想。
隔著半拳的距離,溫惠在他困惑的眼神下,漸漸地放松起來,她緩慢地掀開眼皮,裝出剛睡醒的樣子,語氣微有些抖:“我在睡覺,你開燈干什麼。”
她在觀察他。
他同樣觀察她。
鄭松不確定剛才的畫面有沒有被她看到,他抿掉唇邊沾染的淚漬,咸咸的。
他專注地望著溫惠:“惠惠,你醒來有看到什麼嗎?”
溫惠肯定不敢承認:“啊?你在說什麼……”藏在被子里的手握緊,她故作鎮定地道:“我應該看到什麼?你還沒回答我,不睡覺開燈做什麼呢。”
鄭松冷靜道:“我睡不著,到窗邊站了會兒,還在下暴雨,我看到有奇怪的東西落地,然后就聽到你的聲音。是不是那些東西吵醒你了?”
他摸摸她的臉,溫度冰涼,室內溫度二十多,她蓋著厚被,不可能有這麼涼的體溫。鄭松眼神暗了暗,輕聲詢問:“惠惠,做噩夢了嗎?”
溫惠垂眸,躲避他的視線,嗯了聲:“噩夢,是,是噩夢嚇醒的,”男人眼神專注,仿佛在她身上點了把火,她感到渾身都不自在,不停地吞咽唾沫,巴掌大的臉寫滿不安,就在她準備說點什麼好安全度過夜晚的時候,燈光驟然滅掉。
溫惠一愣,抬眼。
鄭松躺回原位置,抱緊她:“睡覺吧惠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