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惠抿著唇,目光落在裝滿碎屑的木箱上,仿佛那里盛滿她和鄭松的過往,曾經的雀躍幸福隨著時間流逝只剩下裝裱起來供人觀賞的照片,而此刻,那用來慰藉的照片都因怪物而碎裂,成了碎屑不久就會隨著木箱一同燒成灰燼。
決堤的眼淚在干涸的瞬間,溫惠有種被抽空的感覺。她四肢發軟,軟倒在怪物的懷里。
閉塞的心房因怪物的溫柔對待悄悄地開了縫隙,她沖動地冒險地觸碰了怪物不能觸碰的底線,然而怪物沒有發怒,更沒有展現出恐怖的原型,或是威逼她,或是吞食她。
他只是很卑微地乞求,要她愛他。
溫惠抬眼,瞥見怪物的臉。
此時細看,和鄭松的面貌天差地別,雖有細微的相似,但在她的眼里,卻更是一個全新的男人。他沒有鄭松的高傲,沒有他的理所當然,沒有他的冷淡……
自從知道和自己相處的丈夫是怪物假扮的,真實的丈夫早已經被怪物吞食,溫惠便被鋪天蓋地涌來的愧疚感淹沒。但是事實上,鄭松被怪物吞食是她造成的嗎?
怪物的力量是強大的,是目前的人類所擁有的高科技技術無法攻破的難關。她只是弱小的人,就算早知道丈夫實際是怪物又能怎樣呢?她沒有絲毫辦法。能夠在怪物的身邊活下來,是她僥幸,是她幸運。
她想,古時候就算是寡婦都有改嫁的機會,更何況是現代社會?她目前的狀況算是什麼,喪夫?
她不該被虛無縹緲的道德感拘束住,更不該被愧疚感控制——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死掉丈夫的女人。
又恰好遇見合適的男人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新遇見的男人身份特殊,是一只怪物。
就像那些被撕碎的相片,過去早已經過去。積壓在她心底的,與其說是想念鄭松,不如說是面對怪物不知所措、不知未來的彷徨無助。
怪物摟抱著明顯哭到無力的妻子,壓抑內心的痛苦,他不遺余力地貶低妻子從前的那位丈夫:“惠惠,你什麼時候才能懂我的心呢。你能夠接受鄭松的虛情假意,難道感受不到我的愛意嗎?他好吃懶做,回到家里什麼都不做,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的付出,卻還理直氣壯地漠視你的價值。他在他父母貶低你的時候裝聾作啞,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害你被他們家族的人嘲笑諷刺,惠惠,他那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歡!”
就算再壓抑,還是泄露了濃烈的嫉妒:“你被他欺騙了!”不由得帶著抱怨道:“惠惠,你的眼神很不好呢。”
溫惠無言地任由怪物在耳邊喋喋不休,沉默地聽著怪物的控訴,以及怪物由鄭松殘留的意識里得到某些真實的想法。
曾經在乎的,現在竟覺得像是做了場冗長的夢。夢醒,她還有嶄新的生活在等待。
溫惠情不自禁地蹭了蹭腦后枕著的胸膛,立刻就有猩紅血肉涌來,像綿云般裹著她的后腦。
她在最初的時候僵了僵,或許是耳邊怪物的語氣過于人性化,她漸漸放掉芥蒂,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枕到上面閉起眼睛。
怪物越說,語氣越發激憤:“惠惠,不公平!你能喜歡他,為什麼不能喜歡我,我覺得我哪里都不比他差呢。
”
他的委屈沒能得到回應,垂眸一看,溫惠早已枕著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怪物泄氣般將溫惠放到被窩里,猩紅血肉纏住她的身體,怪物垂頭,貼近她的臉,蹭蹭她柔軟脆弱的面皮,由心底深處發出一聲嘆息:
“惠惠啊。”
……
溫惠難得睡了沉穩的一覺,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神色萎靡陰郁的怪物,在和她目光對視的瞬間,換成溫柔平和的面色,就算他的表情轉化得再快,溫惠還是捕捉到前一刻怪物散發出來的威壓。
恐懼情緒涌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抱住怪物的腰,蹭到他的懷里。怪物驚愣,還沒等做出反應,溫惠的額頭靠著他的胸膛,竟然再次睡過去。
涌到喉嚨的話憋進去。
怪物輕輕地回抱住溫惠,被她迷迷糊糊間做出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貓似的圓瞳漸漸地溢出被妻子依賴的驚喜。就算她是意識迷失間做出的舉動,但他還是因她的親近而歡喜。
昨天哭了很久,既哭訴逝去的丈夫,又哭訴連日來的恐懼日子,哭也是很耗力氣的事。
溫惠睡到中午才醒來,剛睜開眼睛,還沒有徹底清醒,怪物就覆過來,湊到她的耳朵邊哀求道:
“我們也拍照片吧。我也想和你拍婚紗照呢惠惠。”
溫惠:“……嗯?”
怪物將手機舉到她的面前,怕她拒絕,先說了遍這家店鋪的優點,然后道:“家里不能沒有婚紗照的呢。我在附近搜索了好幾家,這家的風格惠惠肯定會喜歡的吧?我們用完早餐,就過去吧惠惠。”
溫惠透過縫隙看向昨天放置木箱的位置,空空如也,不僅如此,臥房里肉眼可見曾經鄭松的痕跡,都消失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