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私地想著,她還是和張雁回更親近,更希望張雁回過得好點,其他同學陷入未知的瘋狂頂多是唏噓片刻,再激不起半點心間的浪花。
她自認為注意力轉移得很成功,已經想不起那幕香艷的場景了,拍拍張雁回的肩膀,笑著說道:“要是這樣想我就不害怕了!你說方正祥也瘋了,他瘋了正好,惡有惡報,以后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令蔣春眠驚訝的是,張雁回沒有像往常回應她的話,他在蔣春眠心中是個很靦腆和善的人,還是個值得信賴倚靠的朋友,他的沉默使蔣春眠心中不安,她跪坐起來,低頭,由下而上觀察張雁回的表情。
“你怎麼了啊?”蔣春眠眨眨眼睛,看不清張雁回的面容,漆黑碎發垂落,和著昏暗的環境,將張雁回的臉完美地遮擋起來。
等他抬起頭和蔣春眠對視,這才發現,他的眼眶蓄滿淚珠,晶瑩淚珠順著他臉頰滾落,一顆又一顆,聚集在下巴處墜落到脖頸。
那雙眼睛里寫滿驚惶無助。
仿佛正在經歷巨大的噩夢。
蔣春眠手足無措,焦急地安慰道:“怎麼突然哭了呀……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對嗎?你、你先別哭了,不,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麼哭……”
她沒有哄人的經驗,面對張雁回的眼淚雖然感同身受地心疼,可好聽的話卻說不出來,只能在他旁邊急得團團轉。
“你要告訴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張雁回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往前,靠在蔣春眠的肩頭。
淚珠頓時洇濕她的衣服。
蔣春眠噤聲,臉頰被黑發蹭著,細致柔軟的黑發竟然帶著股淡淡的涼意,暴雨不知何時再次來臨,擊打在玻璃窗,發出噼里啪啦的巨響。
和張雁回相處的幾日,就算他經歷再多的欺凌和侮辱,都沒有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蔣春眠就以為他是很堅強的人,直到今晚,毫無防備地見識到他的眼淚。
她感到心臟驟縮。
“蔣春眠。”張雁回悶聲傳來。
蔣春眠:“嗯,怎麼了?”
張雁回微微抬頭,眼睫被淚珠打濕,睫毛沾在一起,顯得可憐又脆弱,“我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蔣春眠揚起唇,“沒事!肩膀借給你了。”
張雁回唇角不自覺地翹了翹,眼淚仍舊在流,他的眼里卻有了笑意,“我剛才是在想,要是沒有方正祥,我的生活如常,認真學習,備考,然后就能朝著自己的理想一步步地走去……可是……”
“沒有可是!”蔣春眠打斷他的話,“那都是過去式,離高考還有幾個月的時間,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再說你的成績也不差,不要被他影響了。”
張雁回專注地凝望著蔣春眠,盡管她不知道自己的經歷,盡管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因為種種原因而毀掉,是徹徹底底地毀掉,連生命都消散在世間,僅僅是聽到她的話,就覺得被撫慰了。
由衷地喜悅和戰栗。
眼淚因積壓的悲傷而繼續流個不停,嘴角卻高高翹起來,兩種割裂的情緒在他的面部展露,他微微垂頭,靠近蔣春眠的肩膀。
蔣春眠愣了愣,直接靠過去,雙手搭在他的腰部,形成了一個親密又純潔的擁抱姿勢。
“要是覺得難過的話,就哭吧。”蔣春眠搜腸刮肚,自覺非常應景地說道:“明天醒來就是嶄新的一天!”
張雁回弓起后背,越發將自己蹭向她的懷抱:“嗯,謝謝你蔣春眠。
”
他深深吸了口獨屬于蔣春眠的氣息,這是股陌生的,卻因兩人的相處而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是從前的他不曾嗅到過的,是此刻的他不愿意松手的。
死寂的心臟模擬著生前的響動,咚咚咚,在寂靜的黑夜里穩穩地跳動著。
直到安穩的呼吸聲傳來,張雁回動了動僵硬的肢體,往后靠在床沿,換了姿勢,讓蔣春眠靠在自己的懷里,拉下被子遮住她。
黑亮的眼瞳一眨不眨盯著女孩的睡顏,怎麼都看不夠似的,時不時伸出手,觸碰垂落的發絲,給她挽到耳后。
“蔣春眠。”
黑暗里,少年的聲音輕如細雨。
“……我想永遠在你身邊,行嗎?”
回應他的,是蔣春眠深睡無意識發出的呢喃。
靜默片刻,張雁回的眼瞳在黑暗里無限放大,直到淹沒眼白,幽暗的黑眼珠像兩顆空蕩蕩的通道,直直地通往他最隱秘邪惡的內心。
那是由怨氣聚集而成的心臟。
應怨恨而生,只為報仇的惡靈,卻在她的身邊,感受到生前都不曾體會過的悸動。
他收緊手指,不敢觸碰她的指頭,只是捏著被沿,仿佛這樣就能接觸到她似的,“別怕我,別怕我……蔣春眠,要是我還活著就好了……”
輕輕的嘆息,淹沒在深暗的夜色里。
窗外,暴雨傾盆灑落。
嘩啦的雨聲營造出靜謐的睡眠環境。
張雁回安靜地靠坐床邊,抱著懷里的女孩,眼睫未落,看著她直到天亮。
……
一夜好眠。
蔣春眠是在床上醒來的。
張雁回把新買的洗漱用品交給她。
蔣春眠驚訝地問道:“你幾點醒的?剛買的?”
“超市就在附近,不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