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的純良如玻璃碎片殘留在惡靈的體內,他每每在決心報仇的瞬間,總能生出可笑的悔恨,不想自己的雙手沾染骯臟的惡毒的東西。
他糾結、彷徨、無助,然而恨意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在一遍遍的循環過程里,怨氣逐漸增加,覆蓋他所剩無幾的生前善念,終將會如浪潮般徹底沖刷干凈,他終將會成為行尸走肉、一具干枯的軀殼……
直到教室門開,一道身影忽然闖入。
陌生的樣貌。
在波及無辜之人和放過無辜之人的念頭中間搖擺,他沒有繼續先前的舉動,整座勤學樓是他怨念最重的地方,這里的每處都可以化作他的眼,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落在陌生女孩的身上,起初是不含任何心思的打量,可隨著注意力的增加,奇怪的悸動縈繞胸腔。
后來的他深知,這最普通的甚至在蔣春眠心里留不下半點存在感的相遇,對他來說,則是不曾感受到的鐘情,來得毫無原由和防備。
直到他在窗口目睹女孩背影消失,被怨恨籠罩的惡靈仍舊搞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陌生情緒是什麼,他更沒有心思去細想,狠狠踩過李德癱軟的胸口,消失不見。
再次見面,與其說是他被怨氣影響丟失記憶,不如說是隱秘的內心深處,渴望著事情回到最初,回到導致他路線脫軌的開始,那些事情沒有發生,他可以平淡地度過高中時期,然而事情還是朝著真實的進程奔去,不同的是,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他的身邊有了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救贖。
再次的心動,來得持續且狂熱。
那股陌生的愛意直至填滿惡靈空寂的內心,淹沒本來存在在里面的怨毒和詛咒,逐漸演變成永久待在她身邊的渴望,就算是重新經歷從前的痛苦事件都激不起半點怨恨,心思全然放在她的身上。
“唔。”張雁回微微出了一聲。
他抽回冒著黑氣的手,只要不注意就會露出真實面貌,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他是由怨氣聚集形成的嶄新軀殼,不懼陽光,有影子,只要他加以注意,和普通人幾乎辨不出差別。
那這樣他可以永遠留在她身邊嗎?應該可以的吧。
張雁回默默思索片刻,然后彎彎眼睛,將熱水倒掉一半,兌成溫水,剛要拿著水杯離開,就見水房旁的女廁里,一名女生正神色慌張地推開隔門。
女生名叫林悠,是高二的學生,平時經常逃課,觀察到圖書館最近鮮有人巡邏,就和朋友決定到廁所里吸煙,那煙是偷的家里人的。
結果兩人在廁所里因為小事吵起來,林悠直接舉起手機砸在朋友的頭上,事后她只是慌張,并沒有覺得后悔,結果逃走的時候撞見門口的人。
那人很奇怪。
首先觀察到的自然是對方出眾的樣貌,但除此之外,給林悠說不明白的巨大恐懼,她抖著唇說:“……你是變態啊,站到女廁門口做什麼,起開,我要出去!”
張雁回側身。
林悠匆匆離開,就在她之后,廁所隔間的門推開,額頭帶著鮮血的女生追著林悠。
兩人在水房的拐角處互毆。
“……林悠我把你當朋友,你竟然打我!”女生壓著林悠撕扯頭發,林悠不甘示弱。
兩人位置顛倒繼續毆打。
張雁回路過的時候,稍微探了探胸口,內里的心臟冰涼死寂,沒有半點情緒產生。
他面無表情地護著水杯,繞過被鮮血染臟的地面,找到保安告訴他及時處理水房里的情況,畢竟那兩人吵架的聲音再大點就影響到自習室了。
“……把她們趕出去吧,聲音很吵。”張雁回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
落下那句無情的建議,就抱著水杯回到自習室。
踏入自習室的瞬間,張雁回僵硬的面部仿佛注入鮮活的生命力,冰封的寒涼漸漸融化消失不見,他將溫水放到蔣春眠的面前。
“水溫是正好的,可以喝。”
“哦,謝謝啊。”蔣春眠寫完最后一道題,抬頭問他:“剛才外面有爭吵的聲音,情況嚴重嗎?”
“還可以,不是很嚴重。”
都還活著。
蔣春眠換了套卷子做。
順便分了套新的到張雁回的面前:“最近怎麼沒見你學習啊,這可不行,是不是被周圍環境弄得不安心?雖然是很亂,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學習吧,快要高考了,到時候離開這里,情況就好了。”
張雁回:“你說的對,我會端正態度的。”
他接過蔣春眠遞來的卷子,敞開正要發呆,蔣春眠嚴肅的聲音響起:“快做!我設定好時間,要對答案的。”
“哦。”張雁回只好清空滿腦子的蔣春眠,開始做題。
天色變暗,蔣春眠收筆,拿出紅筆批改兩人的試卷,看到張雁回的卷面干凈,滿意地點點頭。
“走吧。”
兩人到了車棚,蔣春眠推著自己的自行車,用紙巾擦了擦座椅的位置,心想著要回家看看了,不能總是待在張雁回的家里,晚上的時候把門窗鎖好就沒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