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茉笑起來,摸摸鬢間的花,“這些花很像我家鄉的薔薇,以前薔薇花開的時候,妹妹總是想將花移到家里,做成花墻,可是我們寄人籬下,做不了主,現在我能夠住在整面花墻的地方,卻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妹妹。”
笑意淡去,“我有時候倒是不希望外面的人知道這里的情況,不然妹妹知道這里的消息,以為我已經離世,該有多傷心,她容易哭……”
閔奚眼底的羞澀喜悅褪去,喉間發疼,輕輕地問:“你想回家?”
余茉點頭:“嗯。”
閔奚移開目光,站起來,話語很是艱澀,“我幫你……”
余茉搖頭,“回家的路要經過魔鬼海域,我觀察了很久,最近的狀況很不好,每日都有暴風雨,就算你的水性再好,再能潛水,遇見暴風雨也是很危險的。”
閔奚自然清楚魔鬼海域的危險,“我不怕。”
余茉皺眉,問:“你想怎麼送我回去?”
“我可以潛進海底,我經常到那里捕食,我清楚周圍的環境,有鱗片保護,就算受傷也很快就能恢復……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不會讓你受傷……”海底的漩渦很危險,但不是沒有絲毫辦法的,半夜醒來偶爾聽到余茉略帶哭腔的聲音,他知道她是不會留下的,這幾日的日子像是偷來的,很甜蜜,他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閔奚……”
“你不想活了嗎?”余茉眉頭皺得死緊,得出結論。
幾月前在實驗基地發生的那一幕在腦海上演,和閔奚此刻流露出的情緒相似,很驚訝,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不想活了,因為什麼?余茉咬著唇,很難將他的求死意志和自己聯系到一起,可是事實就是事實,閔奚因她的離開喪失了生存的意志。
這很不可思議,尤其是知道閔奚這種物種的生物習性,它們絕對不是會為伴侶殉情的生物,他是怎麼長的?在他的種族里算是絕對的異類了……
余茉睡得很不安穩,夢里反復出現那日在實驗基地,閔奚滿身染血看向她的眼神,濃烈得仿佛一把火要將她燃燒,又似乎冰層下涌動的浪潮,裹挾著洶涌的悲傷和絕望……她捂住胸口坐起來,大口大口喘氣,往旁邊看,閔奚就睡在石床周圍,但是他的位置空空無人。
余茉下意識地高聲喊他,“閔……”話音卡在喉嚨里,寂靜的只能聞到樹葉響動的深夜,隱隱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嗚咽聲,她收起驚慌,借著月光離開石洞。
石洞外面種了止血的藥草,用木柵欄圍著,周圍是顏色各異的野花,地面被清理過,鋪著層海灘邊才會有的柔軟沙礫,沉船里發現的鞋子的鞋底都很薄,余茉很珍惜她自己的運動鞋,平常能不穿就不穿。此時穿著緞面的薄底鞋走過洞穴的沙礫,腳底感覺不到半點不適。
古木參天,樹根虬結,余茉仰頭,望見碧色樹影掩映下的閔奚,他蹲坐在一根樹杈上,尾巴耷拉在半空,月色很淡,落在他的身上,給鱗片鍍上了層冰涼的冷色,他這是在做什麼?
余茉沒有出聲,靜靜望著他。閔奚和平常在她面前展現的面貌很不同,此刻的他臉色很冷,或者可以說,他的面貌本來就是冷的,冷且兇。
他在她面前的時候,像只無害的小動物,乍見到面無表情的閔奚,余茉吃了一驚,她不像最初那樣抗拒閔奚,反倒在日常相處中,逐漸習慣他的樣貌,但此刻的他,絕對稱不上類人。
身軀健碩,一片一片的褐鱗在月影下格外清楚,隨著他鼓起的肌肉微微張合,一直蔓延到他的下頜,再往上鱗片逐漸變淡,但是臉部仍然有清晰的紋路,余茉瞪大眼睛,不自覺地捂住胸口。
“嗚……”
閔奚的眼瞳在黑夜下顯得格外幽深,余茉注意到他的舌頭伸出來,探向眼球,她對此已經見怪不怪,盡管閔奚很注意自己的行為習慣,不經意間還是容易暴露他的行為,令她驚訝的是,閔奚似乎在哭。
她眨眨眼睛,突然覺得閔奚的身影很悲傷。她在樹下靜靜站了會兒,默默回到山洞。閔奚沒有在外面待很久,他回來的時候,身體微微有些涼意,余茉先是感覺到陰影罩下來,然后石床旁邊的床榻傳出聲響。
他應該是躺下,準備睡覺了……
睡意來襲,余茉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覺到掌心有熱意,她猛地醒神,先是感覺到小腿處纏著截尾巴,她安下心,認真感受了下掌心的觸感,悄悄地側頭,閔奚靠在她的旁邊,他的手掌很大,兩只手卻輕輕地握著她的手腕,將臉埋在她的掌心。
淚珠在她的掌心積成淺淺的水洼。
他又哭了……
仿佛突然之間被針刺了下心臟,又疼又麻,余茉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卻不聽使喚,緊緊盯著黑暗里埋頭在她掌心哭泣的……蜥蜴人?她看到他臉部的紋路,看到他的鱗片,還有那兩只粗厚堅硬的手掌……
余茉抿著唇,突然翻了下身,閔奚僵硬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些怔怔地望著她,卻見余茉閉著眼睛,應該是睡熟了翻身,她面朝著他,另只手正好覆在他的手背,就像是在握著他的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