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有意磨蹭,他在后世是個學渣就算了,今世資質也著實一般,從前又貪玩,沒打下多少底子。他這才知道,原來人類高質量父母也會生出普娃。
現代人看繁體字,就好像在看刷了墨水的方便面,密密麻麻的,還不帶標點符號。當然,漢字是表意文字,他并非全不認識,擱在語境里連猜帶蒙的勉強能讀,只是讀起來特別不順。
他如今也完全繼承了這具身體的各項機能,背書寫字磕磕絆絆也就罷了,偏偏餓得還快。邊寫邊餓,越寫越餓,又不敢在爹娘院里造次,就這點吃的,還是疼愛他的祖母使人悄悄送來的。
沈聿進來瞧見,倒也不溫不火,只在一旁看了片刻,就握著他的小手一筆一劃的教,一邊教,一邊吃光了他的糖酥酪。
沈懷安差點就哭了,這陣子家里辦喪事,廚下最是繁忙,他盼了多日的酥酪,還一口沒吃上,就,沒,了……
這真的是親爹?
沈聿非但不像親爹,還不做人的吩咐郝媽媽道:“以后晚間不要給他吃的太甜,積食傷胃。”
“是,大爺。”吉媽媽頷首道。
“爹,這是我最后一點快樂。”沈懷安一臉認真的控訴。
“最后一點快樂?你確定?”沈聿從衣柜里拿出個枕頭,扔在懷安的小枕頭旁。
懷安慘兮兮的點頭。
沈聿道:“行吧,改明兒起投壺斗草蹴鞠捶丸一樣也不要做了。”
沈懷安大驚失色,忙閉了嘴,接著寫字。
雖說他現在極為懷念后世的手機電腦,但在娛樂活動相對匱乏的古代,有的玩總比沒的玩要好吧。
“大爺今日睡在這兒嗎?”郝媽媽問。
“嗯。”沈聿聲音悶悶的。
郝媽媽忙去熏帳鋪床。
“爹爹為什麼不跟娘睡一屋?”懷安懵懵懂懂的,夫妻倆不就應該睡在一起嗎?白天還蜜里調油的秀恩愛,這麼快就吵架了?被攆出來了?
看吧看吧,做人不能太囂張,囂張的男人睡沙發。
沈聿聞言,心里又升起一團火,沉聲道:“小孩子,不該問的不要問。”
沈懷安心想,實錘了,惱羞成怒。
……
戌時正,懷安做完了功課,拿給沈聿看,無非是橫、豎、撇、捺等大字比劃,沈聿隨手圈出幾個,又捏了捏他的小手,手骨大致長起來了,可以正經練字了,便要他再寫一遍再睡。
懷安只好乖乖照做。
沈聿看在眼里,只覺得懷安的性子都變了,不再像從前上竄下跳的頑皮,連說話都帶著微不可查的小心,要不是他的舉止、喜好、各種小習慣都沒變,他簡直要懷疑自己的兒子被調包了。
轉念一想,怕還是因為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又經歷一場大火,嚇壞了。
“懷安,你來。”沈聿決定問清楚,坐在床沿,朝他招招手。
懷安慫噠噠的上前。
“我兒正月初九的晚上,是不是在后宅爬樹來著?”沈聿問。
懷安點點頭,他過年期間幾乎天天爬樹,這宅子里有幾棵樹他比園丁都清楚。
“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沈聿又問。
看到了什麼?看到夜空,看到星星,看到布滿青苔的屋脊和雕刻祥云的瓦當,看到鳥巢里安睡的雛鳥……孩提童心未泯,張目對日,明察秋毫,看到的東西可多了。
“沒什麼特別的呀。”他總結道。
“沒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沈聿又問。
沈懷安繼續回想。事情過去了一個月了,許多事記得不太清楚……
忽然他靈光閃現,還真想起出一些片段。
那棵桂花樹緊挨著院墻,爬上去,就能看到墻對面小小的偏院,相傳那偏院里死過一個姨娘,早就廢棄了,老宅翻新兩次都不曾動過,平時上著一把銹跡斑駁的鎖,正月初九,他好奇心作祟,爬樹翻墻,一探究竟。
院子里漆黑一片,卻斷斷續續傳出床架吱呀聲,竊竊低吟喘息聲,從前的小懷安哪里懂得,便沒往心里去,現在卻知道,那不是宣淫之聲又是什麼?
可他要怎麼表達呢?
他鼓著小臉措辭半天,才神秘兮兮的說:“我聽見屋里有鬼。”
“有鬼?”沈聿一臉疑惑。
“對!我聽見有人說:死鬼,你都一個月沒來找人家了,非要等人家找你……”懷安捏著嗓子有樣學樣。
沈聿一下子明白過來,匆忙捂住他的嘴:“好好好,爹知道了……知道了。”
懷安扒開那只大手,又道:“后來郝媽媽和綠釉姐姐在下面叫我,我就下去了,跟她們講偏院里有鬼,她們偏是不信。”
沈聿以為兒子怕鬼,便道:“懷安不要怕,那不是鬼,是有賊人在偷東西。”
沈懷安心中暗哂,也對,偷情也算偷……
他作似懂非懂狀,緩緩的“哦——”了一聲,倒叫沈聿莫名有些心虛。
頓了一下,他又故作緊張的問:“賊抓到了嗎,沒丟什麼值錢的東西吧?”
沈聿忍不住笑了,刮了刮他的鼻頭:“你母親說你是小財迷,虧我還跟她辨!”
“我才不是財迷呢!”懷安斷然否認,片刻又想起什麼似的:“爹,我的金鎖片找到了嗎?”
沈聿:……
次日清晨,孟氏又嚷著要見大爺,見不著,就要自掛東南枝。
沈聿哂笑:“她果真要掛,昨晚就悄悄掛好了,何必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