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懷安巴望著那枚玉佩:“我又覺得大哥的也很好。”
沈聿彈了他一記暴栗,笑罵:“得隴望蜀,說的就是你!”
沈懷安揉著腦袋笑,他并不是真想要什麼,只是覺得皮一下很開心。
畢竟在前世,他是沒有任性的資本的。小孩子鬧著要糖,很多時候并不是真的要吃糖,只是希望引起大人的注意,如果沒人理會,也就不會再要了。
聊完了閑話,就該聊正事了。
沈聿拿著懷銘的文章圈圈點點,交代他道:“秋闈開始糊名謄錄,從現在起都用館閣體,不求任何特色,端正工整即可。”
懷銘一一應下。
國朝規定,丁憂的范圍僅限于對父母。除了兒子過世,孫輩必須為祖父母丁憂的情況外,考生是無需因為祖父母過世而放棄考試的。
因此懷銘仍打算參加今年五月的科試和八月的秋闈。
沈聿又提道:“我與你母親商量著,不如推到下一場再考,一來你的文章功力尚淺,二來你未及舞象,還太小了,年少登科未必是幸事,不如多讀幾年書再進官場。你覺得呢?”
懷銘自幼早慧,五歲讀四書,七歲能詩文,十一歲就點了縣試案首,一路披荊斬棘、勢如破竹,沈聿想壓他都壓不住,如今借著丁憂的由頭,終于可以壓他三年了。
這句話懷安聽懂了,沈聿的意思很明顯:你還小呢,應該珍惜大好的學習時光,不要過早的變成社畜。
懷安都懂的道理,懷銘自然也明白,未做爭辯,恭聲應是。
沈聿又抽他背昨日布置的程文,懷銘聲音清朗,吐字清晰,氣息勻稱,懷安在旁聽著都入了迷。
程文中引用了《韓非子》的掌故,沈聿便又考問他:“問者曰:‘申不害、公孫鞅,此二家之言孰急于國?’”
懷安瞳孔地震,這樣隨機抽背課文,誰吃得消?
懷銘卻早已經習慣了,為了寫出更好的文章,他讀書的范圍并不僅限四書五經和集注,經史子集、諸子百家均要涉獵,好在他生來博聞強記,雖然要下些功夫,倒也不用點燈熬油的苦讀。
只見他面不改色的背:“應之曰:‘是不可程也。人不食,十日則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謂之衣食孰急于人,則是不可一無也,皆養生之具也。’”
大佬啊,身邊處處是大佬啊!
懷安狗狗祟祟的偎在母親身邊,看似平靜,內心極度慌亂。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沈懷安,”忽聽沈聿叫他,“你能躲回你母親肚子里去嗎?”
懷安心道:也不是不行。
許聽瀾頗覺好笑,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提溜到沈聿眼前。
“昨晚叫你背的書呢?”沈聿問道。
“昨晚是爹爹說太晚了,讓我睡的。”懷安辯解道。
沈聿蹙眉:“今早呢?”
今早?今早起來找不見爹娘,跟哥哥一起用了早飯,又在哥哥的書桌旁打了個盹兒,喝水、解手、玩筆、撕紙,轉眼就到了這時候。
兩世為人,他有些非常不好的學習習慣,一時改不過來,只好心虛的笑了笑。
“好好說話。”許聽瀾也板起了臉。
沈懷安狡辯道:“爹,《千字文》里的內容,有很多我看不懂。”
他是真的看不懂。
古代兒童開蒙,多由《三百千》、《名賢集》、《神童詩》、《幼學瓊林》、《五言雜字》、《七言雜字》等作為啟蒙教材,然后學聲韻,學訓詁,大約一到兩年時間,才開始正式學習經書。
懷安開蒙已經一年了,才將將起了個頭。
蒙學的目的在于識字,幾乎沒有一個塾師會認真講解其中的含義,誰是“龍師火帝”,誰是“鳥官人皇”,單單一部《千字文》就涵蓋了天文地理、歷史人文,如何能對蒙童講通講透?
幸而沈聿不是學堂里迂腐的夫子,心里念了幾遍“因材施教”,又念了幾遍“親生的”,勉強把火氣壓了下來。
他拿出《千字文》來為懷安耐心講解:呂布擅長射箭,宜僚擅長弄丸,嵇康善于彈琴……一個個典故講過去,共講了六句。
懷安聽的還算認真,講完一遍,沈聿讓他自己去背,果真快了不少。
放了兒子們各自回房,沈聿捂著心口,長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誰信誓旦旦要給懷安開蒙來著?”許聽瀾竊竊的笑,學著丈夫的口吻:“獅虎博兔,亦當全力。”
沈聿乜她一眼,吩咐天冬:“去前頭知會一句,叫李環上街給我買串佛珠來。”
未出一刻鐘,天冬又回來了,十足認真問:“李管事問要什麼木料?”
許聽瀾猶在忍笑。
沈聿頗有些咬牙切齒:“選那最堅硬耐盤的。”
聰明的天冬思考了一路,來到前院跟李環講:“選最貴的!”
第 8 章
晚飯后,沈聿伏案寫字,懷安也被他捆在身邊橫平豎直的練筆劃,外頭有個風吹草動,他便要抬起頭來看。
沈聿敲敲桌子,示意他靜氣凝神。
“爹,家里出了什麼事?聽說孟姨娘被捆到主院去了?”最近家里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卻沒人愿意與一個五歲小孩分享。
沈聿輕瞥他一眼:“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
”
懷安無奈的低下頭去。
這時,主院來人說門開了,太太問大奶奶身子如何?要是還算舒坦,就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