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引經據典的稱贊一番,奈何胸無點墨,直呼“臥槽”又有可能被扁。
正在搜腸刮肚,卻見沈聿已提劍收勢,劍鋒入鞘,利落干凈。
滿腔興奮只能化作掌聲,拎著小木劍屁顛屁顛的上前:“爹,大哥也練劍嗎?”
“大哥不樂意學。”沈聿道。
“懷安愿意學!”沈懷安激動極了。
沈聿聞言,眉目舒展,從最基本的握劍和步法開始,手把手的教他。
未過多時,幾個粗使婆子抬著一張春凳,后面跟著好些個低眉斂目的丫鬟,輕手輕腳的從旁經過,春凳上趴著個氣息奄奄的人,衣衫凌亂,下半身滿是血污,想必是她們趁著陰雨天天色暗,要將孟姨娘送出門去。
沈懷安正在琢磨招式,收步轉身,忽然被沈聿攬在了懷里。沈聿假借糾正他的姿勢,用高挑的身軀嚴嚴實實擋住了他的視線。
“懷安,看前面。”沈聿有意往另一個方向指去:“習武跟讀書一樣,都是要下功夫的,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爹。”懷安出聲打斷。
“嗯?”
“您教我一些花拳繡腿的招式就好啦,看起來很厲害,不用下功夫的那種。”懷安十足認真的說。
他是真心求教。
沈聿:“……”
他是真想揍人。
半是教劍法,半是陪著兒子胡鬧,玩了個盡興,回到東院時,爺倆的衣裳都快濕透了。
麻衣本就不擋風,還在外頭淋雨。許聽瀾想罵人,又見兒子正在興頭上,不忍掃了他的興,索性丟下他們爺倆回房去了。
眼不見心不煩。
沈聿麻利的幫兒子換下一層層衣裳,懷安此時也注意到自己的衣裳和老爹的有什麼不同:他的麻衣緣邊是鎖邊的,縫紉整齊,稱齊衰;而老爹的麻布是更粗的生麻,邊緣部分沒有縫紉,帶著毛邊,稱斬衰,是五服中最重的喪服。
老爹和大哥作為宗子長孫,須斬衰三年,而自己和家里的其他孫輩,只需齊衰一年。
古人禮儀之繁縟、宗法之嚴明,便可見一斑。
飯桌上,陳氏責怪兒子帶著孫子胡鬧,才是大病初愈,再著了風寒可怎麼好。
沈聿垂首聽著,許聽瀾在一旁忍笑,有句老話這麼說來著?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懷安今天胃口倒是很好,桌上依舊全是素食,卻難以抵擋他的食欲,藕片嚼的咯嘣脆,兩個小堂姐看在眼里,都跟著多吃了半碗飯。
沈聿不敢反駁母親,轉頭就去欺負兩個大孩子:“瞧弟弟妹妹吃得多香。以后每天去院子里活動活動,別整日坐在屋里讀書,回頭把眼睛熬壞了,個子也長不高,有你們哭的。”
懷銘懷遠諾諾稱是。
沈懷安努力炫飯的小嘴一停,好家伙,原來學霸在家里也會挨罵,原因居然是太用功了。
嘴里的蓮藕突然就不香了。
正當懷安感嘆命運弄人之時,又一場大戲開鑼上映。
李環媳婦進來稟事,偏院捉住一對小賊在偷東西,怕驚著女眷,被李環下令捆到前院去了。
在場眾人無不驚訝唏噓,陳氏抬頭問:"是什麼人?"
"一男一女,生面孔。"李環媳婦道。
"想必正是懷安那日見到的小賊。"沈聿用手帕擦了擦嘴,起身道:"母親慢用,我去前頭看看。"
"爹,我也去!"懷安追在后頭。
全家最驚訝的人就是他了,在小懷安的記憶里,正月初九分明聽到有人在偏院偷情,怎麼搖身一變真成了偷東西的小賊?
"慢點慢點。"陳氏迭聲叮囑沈聿:"你牽著他,別叫他摔了!"
沈聿順理成章的牽住兒子的小手,跨過高高的門檻,沿著回廊穿過二門。
前院里燈火通明,澄黃黃的光線將父子倆的影子拉得修長。一男一女被五花大綁,堵著嘴跪在院子中央,蓬頭垢面,鼻青臉腫。
李環撥開一眾小廝上前,將一張供狀奉上:"大爺,他們是縣里的慣偷,翻院墻進來偷東西的,來過不止一次。"
懷安站在臺階上,抬頭看看老爹,又抻著腦袋仔細看去庭下的"賊",根本看不清二人的相貌。
他故意指著其中的"女賊"問:"你們明明是人,你為什麼叫他'死鬼'?"
李環揪出女賊口中塞著的布條,女賊一陣干嘔,舉頭看向李環。
李環因斥道:"少爺在問你話,看我做甚麼?"
女鬼張口結舌道:"死鬼是……是……是行話,我們這行當,稱呼同伴都叫'死鬼'。"
懷安將信將疑,還要再問,只聽老爹搶先一步沉聲道:"送官吧。"
"是。"李環一擺手,一眾小廝將"賊人"叉了下去。
"爹,我還沒問完呢。"懷安一臉郁悶。
沈聿不容分說的牽著他往后宅走:"縣衙里的小吏會替你問清楚的,再耽擱,飯要涼了。"
"……"
他幾乎可以確定,兩個毛賊多半是李環找來的群演,演了這樣一出捉賊大戲安他的心。
沈聿又捏捏他的小手,道:"賊抓到了,往后就不用再害怕了。"
懷安點點頭,脆生生的答應下來。有這樣疼愛他的爹娘和家人,還有什麼好怕呢?
其實懷安猜得不夠準確,那一男一女不是群演,是戲臺子的伶人。不是專業演員,哪有這麼好的臨場反應?
李環帶著小廝將他們押著出了大門,在街巷轉角的黑暗處,掏出一角碎銀遞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