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如果我們將這些插畫印成卡片,放在書店售賣,一定會大受歡迎。”
“什麼叫‘卡片’?”趙盼一頭霧水。
“就是一種硬卡紙,在上面打孔裝成活頁,可以當成一本書讀,也可以拆開分頁背誦。”懷安比比劃劃。
“聽上去就很有意思。”趙盼眸子里閃著光。
懷安心想,這事兒不僅有意思,還有錢賺呢。
打定了主意,懷安央著爹娘想出去逛逛。許聽瀾覺得這麼大點孩子獨自上街去不太安全,便叫前院派兩個妥帖的小廝跟著他們,一個是長興,另一個年紀更大,懷安也沒問名字。
他此刻滿心都是賺錢計劃,和趙盼一起,邁著四條小短腿,大步流星的去了縣里最繁華的主街道,這里有全縣最大的商行,就是古代的商貿公司,售賣的東西品類繁多,茶葉、布料、筆墨紙硯,應有盡有。
懷安是來找紙的。
江南一帶造紙業發達,同一時期,歐洲人連制造“草紙”都很費勁,國朝卻已做出琳瑯滿目的各類用紙,除了寫字作畫的生宣熟宣外,還有各色花箋、皮紙、硬質卡紙,甚至軍用的紙甲紙……
而懷安要買的,就是薄一些的硬質卡紙。
卡紙的價格比普通竹紙要貴一些,多用于書本、請帖、官府各類文書的外殼。懷安可是攢了五年的壓歲錢,也算“小有資產”,當即買了一刀,包好讓小廝拿著。
從商行出來,右轉有條小巷,是專門的書市。
書市人不多,兩人兜兜轉轉,找到其中最大的書店,門口寫著:“敝店新到歷科程墨、名師押題,敬請光顧。”
懷安這才想起今年是大比之年,又到了歷屆真題、名家范文滿天飛的時候。
這家店背后的東家與懷安的外祖父家是姻親,但店內的掌柜和伙計并不認識他。見進來的是兩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左逛逛右看看,身后連個大人的影子都沒有,伙計耷拉著眼皮繼續理書。
掌柜抬了抬眼,撥算盤的手一停,見懷安身上的衣裳并不艷麗,衣料卻十分昂貴,加之皮膚細膩,唇紅齒白,一身的驕矜氣顯而易見。
因笑道:“兩位小公子,想買些什麼書啊?”
懷安問:“掌柜的,有沒有適合小孩子看的書?”
掌柜一愣,回身指向最里頭的一排書架:“那邊兒。”
懷安和趙盼大喇喇的走進去,路過一片閑書話本兒,懷安駐足看看,多是不能帶回家的……在趙盼恐懼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走到最后一排書架,是四書五經、程朱注解等教科書,懷安看了一圈,才在最下方的一排看到了《三百千》、《龍文鞭影》、《增廣賢文》等啟蒙用書,還有諸如《十七史蒙求》、《史學提要》等歷史類蒙書,也有教作詩的,如《千家詩》、《詩三百》、聲律韻律等啟蒙讀本。
這些就是這個時代的兒童讀物,多麼大的市場空缺啊!
“只有這些嗎?”懷安問掌柜。
“是啊,不然……”掌柜的目光瞥向身后的一個書架,笑道:“你們識字多的話,也可以看看這些。”
書架間幾個身穿直裰的生員站出來,有人義正言辭指責:“掌柜的,怎可給小孩子推薦這等不三不四的雜書?”
掌柜訕笑道:“戲言,戲言。”
懷安還真想去看看,趙盼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像是在拉一個瀕臨墮落的浪子。
懷安掙脫開好友的手,上前去看,不禁大失所望。
無非是什麼《西廂記》、《金瓶梅》、《三言二拍》,遮遮掩掩的……這些放到后世,都是公認的極具價值的文學作品好嗎?
“就這?”懷安一臉不屑的嘟囔:“沒意思。”
掌柜的下巴險些沒掉下來,埋頭干活的伙計也不禁側目,剛剛說話的生員手里的書都驚掉在地上。時下但凡是正經人家,都會視這些雜書為洪水猛獸,嚴禁家里的孩子去看。當然,禁不禁得住是另一回事。
誰家小孩兒啊這是,好大的口氣。
“這不是懷銘的弟弟嗎?”有人認出了他。
沈懷銘是府學生員,雖然年紀最小,卻天生早慧,不乏要好的好友同窗,有些人是見過懷安的,只是懷安當時還小,又稍微有些臉盲,不認識他們。
但并不妨礙他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生員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書,轉向新的娛樂,抱起懷安又是摸頭又是掐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擼貓。
擼完了仍不肯放過他,非說世道不太平,要送他們一程。
“哪里不太平了?!”懷安抗議道。
他們又恐嚇:“你小孩子家的不懂,沿海又鬧倭寇呢,不少遭了災的村民逃到安江來,萬一混著拍花子的趁亂把你拍走,就再也見不到爹娘和哥哥了。”
沿海經常鬧倭寇,極少波及到安江縣,懷安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里,只是翻了個白眼:好怕怕哦~
可他腿太短人太小,只能一臉生無可戀,被眾人抱著往家走。書店外守著的書童小廝還以為自家少爺被人綁架了,擼起袖子差點跟他們拼命。
送他們回到沈家,生員們少不得要跟懷銘說上幾句話,趙盼說也要回家了。
送走小伙伴,懷安氣咻咻的往內宅走,難得獨自出門的機會,都被這幫家伙攪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