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太太道。
“挖藕,”懷安的眼睛亮晶晶的,“這麼有趣的事你不叫我?!”
趙盼很正經的搖頭,表示這并不有趣,還是現成的吃起來更香。
仆婦到堂屋里來稟一聲事,說魏縣丞在二堂,有急事求見堂尊。趙淳請母親慢用,自己去了二堂。
懷安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仍圍著老太太和趙嬸嬸嘰嘰喳喳的講笑話。
他先是一本正經的說:“挖藕是很讓人驚訝的一件事。”
“為什麼呢?”老太太反問。
“因為——”懷安表情夸張:“哇哦!”
這個笑話簡直比初冬的天氣還冷,可懷安的表情可愛滑稽,反倒逗樂了桌上的人,連妞妞都忍不住咯咯咯的笑。
飯后,仆婦又端上一盆新鮮的菱角。
懷安從隨身的挎包里翻出兩盒藥丸,對趙嬸嬸說:“嬸嬸,這是我們家常備的跌打丸,您把它用酒化開敷在手上,就能治好您的傷筋病。”
沈家世代從軍,這跌打丸確實是祖傳配方,沈聿那天調制的藥酒就是用它化開的,懷安親測有效,出門前特意討了兩盒帶來。
“安哥兒真是有心了。”老太太道。
吳氏剛要道謝,忽聽院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竟是趙淳帶著沈聿進來了。
沈聿素色的衣衫外裹了一襲深青色的毳衣斗篷,面目凝重,帶進一室冷氣,只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見外男入內,吳氏慌忙起身,打算避進內室。
“你等一等。”趙淳叫住了她。
懷安也錯愕的站起來,老爹怎麼來了?
沈聿上前給老太太行了個禮:“老夫人。”
老太太也起身:“這位是……”
“這是沈學士,我給母親提起過的。
”趙淳話音雖恭敬,但語速很快。
“原來是沈翰林。”老太太道:“老身有禮了。”
“母親,外頭出了點事,已下令戒嚴了,您待在家里不要出門。”又轉向妻子道:“懷安也留在這兒,照看好他,也照顧好母親和孩子們。”
吳氏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有唯唯應是。
沈聿蹲下身來,幫兒子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對吳氏道:“辛苦夫人和老夫人了。”
“沈翰林言重了。”吳氏忙道。
老太太也說:“懷安在我們家和盼兒是一樣的,你自去辦事,不用擔心。”
沈聿又施一禮,才對懷安道:“要聽嬸嬸的話,爹早早過來接你。”
懷安一頭霧水的點了點頭,看他們火急火燎的樣子,也沒來得及問老爹要去哪里,為什麼不先送他回家。
待二人闊步離開,老太太使人去前面問話,才得知一個驚天的消息——倭寇大舉登陸,鄰縣知縣周恒殉難。
鄰縣城破,下一個就是安江。
倭寇大舉登陸,在沿海縣燒殺搶掠,眼看即將進犯安江。趙知縣下令關閉城門,迅速召集百戶所官兵、衙役雜隸、鄉兵義勇登城,以備御敵。
夜幕降臨,趙淳和沈聿登上城樓眺望,一大群百姓扶老攜幼逃至城下,衣衫襤褸,叩門呼救。
劉百戶說:“應該是沿海一些受到倭寇侵襲的村民,想進城避難。”
趙淳幾乎不帶一絲猶豫:“開城門,放他們進城。”
劉百戶道:“縣尊三思啊。卑職聽說倭寇會利用受傷的百姓騙守軍開城,萬一中了倭寇的伎倆,整個安江縣不保。”
城下人頭攢動,呼救聲響徹夜空,沈聿也蹙眉道:“還是小心為妙,切莫因小失大。
”
趙淳思忖片刻,仍道:“開城門。”
魏縣丞上前勸阻:“堂尊,來不及搭窩棚,這麼多的流民城內無處安置啊。”
“無處安置,就安置到縣衙去,派兩個人看著,再給他們請個郎中。”趙淳說完,請沈聿一并下城。
“城內守備太弱了。”趙淳一邊走一邊吩咐佐貳下屬:“通知里長、甲長號召城中壯丁、士紳大戶每家出十名家丁登城御敵。召集城內在籍的郎中隨時待命,征召之人務必要造好名冊。”
“是。”下屬領命而去。
城門開了,城外逃難的百姓魚貫而入,在守門兵丁的指揮下沿甬道往城內走。
趙淳看著他們:“好在湖廣的糧食到了,否則……”
他話音剛落,只聽城外號角聲驟響,急促的馬蹄由遠及近,腳下的土地都在顫抖,城樓上響起急促的鑼鼓聲,傳令官疾聲高呼:“關城門,快關城門!”
守門士兵將厚重的城門奮力闔上,尾部的百姓被關在城外,緊接著,門外傳來廝殺聲和凄厲的慘叫聲,倭寇放肆的叫囂聲與哄笑聲。
二人疾步登城,只見大批倭寇密密匝匝的聚集在城下,觀之令人頭皮發麻。他們屠戮百姓取樂,當眾□□女子,以此來要挾守軍開門。
趙淳額頭青筋暴起,一掌拍在城垛上。沈聿凝神四望,包含沈錄在內,縣里的男丁幾乎全部登城,只是不知道,這些平凡的城民可以支撐多久。
“需盡快派人出城,到附近的衛所求援。”沈聿道。
沈錄主動請纓,他對安江縣的地形比較熟悉,又擅長弓馬,只帶兩個兵卒,抄小路即可出城。
趙淳看向沈聿,沈聿的目光直盯著弟弟,半晌才緩緩點了一下頭。
……
縣衙開辟出幾間空房給流民遮風擋雨。
男人住在前衙的倒座房,婦孺被安排在后宅的兩個廂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