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瞧著他那張圓潤的包子臉,一把將他提起來,直接拎回東院。
過完年后就沒拎過了,臭小子還真沉了不少。
……
懷安不喜歡被人拎來拎去的,長了腿卻不能控制方向,誰喜歡啊!所以他真下了些功夫在習武上面,起碼要練得結實一點,讓老爹拎不動。
他還拉著陳甍一起練,因為小表哥太瘦了,每天吃飯像喂貓,需要適當的運動。
他攥拳彎臂給陳甍展示自己“結實”的臂膀:“看我的肱二頭肌,很man吧?”
陳甍一臉懵的看看沈聿,沈聿也很無奈,他并不明白這小子為什麼總把自己的胳膊叫做“公二頭雞”,就像不明白他小小年紀總說自己“很悶”一樣。
但是陳甍愿意學,沈聿也不吝于教他,過了幾日,陳甍又想學畫,沈聿也欣然同意,只是這孩子畫出來的……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先是把井邊打水的轆轤畫成了拆解圖,接著是紡車、織機,河邊的水車,凡是尋常能見到的機械工具都逃不過他的畫筆,還將書坊的印刷工具依樣畫在了紙上,甚至做出了改進。
懷安都驚呆了,這是技術型人才。他不禁心中哀嚎,到底誰才是穿越者啊!
嚎完了,捧著一沓畫紙高高興興的去了木匠鋪,誰是穿越者無所謂,小錢錢才是最要緊的。
除了定制印刷工具,他還特意為趙盼定制了一套飛行棋,為了避免趙知縣看到趙盼不務正業擲骰子,特意把骰子用六等分的轉盤代替。
當然,他也是后來才得知,趙伯伯還是將那套飛行棋沒收鎖進了柜子里,每月只有初一十五兩天時間拿出來讓他玩。
倒也……行吧。
轉眼到了六月,沈老爺的最后一波兒孫也除服了,沈聿也接到了吏部的行文,命他回京復任。
本來家里要忙碌著收拾上京的東西,但因安江進入雨季,江上風大浪急,沈聿便發話再晚十日動身。
所以除了爹不見了以外,懷安覺得家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并沒有什麼不同。
沈聿似乎心情不錯,免了他幾日功課,讓他將自己的玩具、畫冊、各樣不讓別人碰的寶貝收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搬回了東屋,留下懷安一個娃對著一盞孤燈發呆,好不凄涼。又過了許久,郝媽媽才搬進來陪他同住。
次日,果然又是陰天。
鉛云低垂,大雨傾盆,密集的雨點砸在房檐瓦片上劈啪作響,在檐下匯聚成一道道瀑布。
懷安盤腿坐在窗前,用蕭瑟的背影對著忙碌的丫鬟們。
沈聿夫婦一前一后來到西屋,一些要緊的邸報和書信不能假手于人,要親自處理。
懷安回頭看看爹娘,娘親穿一件蜜合色的短衫小襖,下面是一條玉石藍的馬面裙,老爹一身元青色的直裰,頭發用簪子挽在腦后,顯得閑適隨意。
不知是不是換下了素色衣裳,兩人的氣色都不錯。
見一向鬧騰的兒子沉默寡言的坐在榻上,安靜的嚇人,沈聿不禁擔心:“今天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懷安也這樣問自己,他好像是患上了開學恐懼癥。
兩年多以來,雖然也要讀書,但畢竟是在家里,又仗著年紀小,經常撒個嬌賴個床,或者偷懶耍賴去找趙盼玩,一想到進了京城就要被送進私塾,起早貪黑、風雨無阻,他一個頭有兩個大。
“唉……”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對著窗外大雨,沉聲道:“此情此景,我想賦詩一首。”
夫妻倆停下手中的活兒,一臉稀奇的看著他:“你賦吧,爹娘聽著呢。”
懷安翻了翻白眼,搖頭晃腦:“肚里空空,心事重重,想到上學,腦袋發懵。”
許聽瀾雙手叉腰,沈聿嗤的一笑:“還不錯,合轍押韻。”
許聽瀾一瞪眼:“小孩子家家,不上學干什麼去!數三個數把自己的東西收好。一!”
懷安不敢再作,一骨碌爬起來,收玩具去了。
……
十日后,打點好行裝,辭別兩家長輩,夫妻二人帶著懷安、懷銘、芃姐兒、陳甍走水路回京。沈錄與他們一路,再從京城出發去保定衛所復任。
因京城小院子局促,他們只帶了李環夫婦,芃姐兒的乳母是不能帶的,她是安江本地人,是良籍,不可能拋下丈夫孩子跟著去京城,惹得芃姐兒好一頓哭鬧。
沈聿抱著她在船艙內轉著圈兒的哄,哄了半個時辰才漸漸睡去。
高聳的官船在運河上飄了十幾日。懷安看到沿岸農人頂著熾熱的太陽在搶收稻米,看到船工喊著悠長的號子揮汗如雨,孩童揮著竹竿趕鴨子,漁民在撒網捕魚……他們穿著破舊的短衫,用枯瘦的身軀承受著勞作之苦,而碼頭岸邊的漕運官員則多是前呼后擁、大腹便便,用懷安的話說,活像掛在爐子里的大肚子烤鴨。
夕陽西垂,暮色暗淡,落日的余暉籠罩著大運河畔,夾岸柳蔭,郁郁蔥蔥。船頭佇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到了京城,可不許亂講話了。”沈聿提醒兒子。
懷安乖巧的點點頭。
小小一只穿著豆綠色的夏衫更顯白皙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