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穩當當的朝許聽瀾母子問過好,就坐在羅漢床上耐心陪著更小的一團沈懷芃。
懷芃還未滿兩歲,兩餐之間需要額外加輔食,眼下鄭閣老還未回府,鄭家大奶奶柳氏命廚房燉了一小盅水蒸蛋,點一點香油端上來。
悅姐兒主動承擔起喂飯重任,端著小碗一勺一勺的喂。懷芃吃東西一向慢條斯理,不是因為心不在焉,而是因為太認真,每一口都要品味仔細。
許聽瀾怕她手酸,想要替下她,悅姐兒卻笑著搖頭說:“嬸嬸,我來。”
許聽瀾收回手,笑道:“悅姐兒喜歡妹妹呢。”
“是啊,家里這輩上就她一個孫女,平日里孤單的很。”師母顧氏十分和氣的笑道。
柳氏提議:“等芃姐兒記事了,讓她們結個手帕交。”
許聽瀾自然稱善。
柳氏又是惋惜,可惜兩個孩子年齡相差太大,等芃兒也長到七八歲時,悅姐兒都該議親了。
……
鄭遷已在前院換下公服,穿一身閑適的褐色道袍,笑吟吟信步進來,像個怡然閑居的老員外,他的身后跟著長子鄭瑾。
鄭瑾在工部掛職,但平日多是跟隨在老父身邊侍奉,常居中樞。只見他身材高挑,皙面長須,舉止沉穩老練,一見面便熱絡的與沈聿寒暄攀談,毫無間隔三年的生疏。
兩家通家之好,不太避諱男女,只在用飯時分作兩席,中間用壁板相隔。
懷安還算個小娃娃,和妹妹一樣,由許聽瀾帶著在內室的女席上,懷銘則跟著父親在外面男席。
懷安長長長長的舒了口氣,還是女席好啊!師祖母和嬸嬸們別提有多和善了,對他說話都是溫聲細語,不像外頭的男人們推杯換盞、高談闊論,菜都涼了還沒吃上幾口。
他嚼著鮮嫩的燒鱖魚和爽脆的嫩芽油菜苔,心里幸災樂禍的想,大哥在外頭一定水深火熱吧。
只是他壓根不知道,懷銘從小跟著父母見客,無論是應對長輩、還是作詩行令,都能應對自如,加之他的確斯文俊秀,又有神童之名,就算站在原地不開口,也是很惹人喜歡的存在。
鄭閣老生出一片惜才愛才之心,提出城內有一家私塾,塾師姓賀,是個舉人出身,但他手底下出過一個榜眼一個傳臚五名二甲進士,另有舉人、廩生若干,這實在是極其驚人的升學率了。
沈聿瞬間明白,此人一定是有真才實學的,但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些獨門的絕技,比如應試技巧、答題心得。
這樣的教學資源,試問哪個家長不心動?
又聽說這位姓賀的塾師在城南設館,既教蒙學,也教經學。也就是說,懷銘、懷安和懷遠可以同時送進去,多省心啊,上下學馬車接送,只需要一趟拉走。
不過賀先生也是挑學生的,不是什麼孩子都收。懷銘不在話下,懷遠扎實勤勉,問題也不大,懷安就……
正當他出神之際,鄭閣老已隨口提了懷銘幾部書,都能對答如流,贊不絕口道:“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
席上還坐著他的長孫鄭修文呢,鄭修文與懷銘同歲,縣試考了三次未過,仍是個童生,以后眼睜睜就是個靠祖蔭過活的選手。聽了這話也不臉紅,只是一味賠笑,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沈聿心中不由暗笑,這形容,活脫脫一個長大版的沈懷安。
……
“阿嚏!”懷安在內室打了個噴嚏,低聲咕噥道:“誰又在罵我?”
府婢上來為他擦凈小手,又重新退了下去。
“別是著涼了吧?”顧氏忙命人去找件身量差不多的衣裳給他加上。
懷安分辨無果,老老實實的套上衣服。
他在一眾女眷中間實在混得如魚得水,不但被人喂得飽飽的,連他的小荷包都被塞得鼓鼓的,塞滿了長輩們賞的銀錠金錁、珠子玉佩。
一個字——幸福!
他正掉在糖罐子里頭發大財,婢女忽然進來說:“外頭請沈家二少爺出去。”
懷安小嘴微張:二少爺?誰呀?誰姓二?我跟他不熟……
“定是你父親叫你,”許聽瀾催促道,“去罷。”
這個世間的事,果然逃不過樂極生悲的鐵律。
懷安欲哭無淚的起身,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引得一眾女眷發笑:“這孩子,怎麼像赴刑場似的。”
懷安邁著沉重的步伐挪到刑場……呸,是挪到外間席上,原來是老爹不知怎的提到了自己。
沈聿酒致微醺,語速有些遲緩。獻寶似的將懷兒子攬在身邊給鄭遷看:“恩師,您看我這次子,是不是同樣一表人才?”
眾人:……
頭次聽到有人用一表人才形容七歲娃娃。
不過不得不承認,沈許二人的基因還是很強大的,沈懷銘不用說,年幼的一雙兒女也要用粉雕玉砌來形容。
鄭遷朗聲笑道:“眉眼肖你,俊俏極了。”
懷安被夸的心花怒放,要不說人家能做到閣老呢,就是有眼光!
此時陪在一旁的鄭瑾對著懷安開口問道:“聽聞你父兄像你這麼大時已經可以作詩了,懷安也是小詩人嗎?”
懷安:???
大人們的疑問句真是花樣百出,沒有最討厭,只有更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