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沈聿一直在閉目養神,待理清了這些頭緒,再睜開眼時,眸光中又恢復了往日的清淺平淡。
鄭遷在偽裝,他又何嘗不是?
看了眼前面正常行駛的馬車,沈聿命車夫改道,先去長安街上的一家老字號,包了兩盒點心,才繼續往家里走。
懷銘心里暗笑,真是坑兒子的時候多瀟灑,哄兒子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馬車行至門前,父子二人下了車,許聽瀾已經帶著一雙兒女進了二門。
她在給芃姐兒換衣裳,芃姐兒今天見了足夠多的人,已經累的睡熟了,怎麼擺弄都不醒,換好衣裳直接抱到她小床上。
沈聿湊上去給芃姐兒掖了掖被角。
許聽瀾嫌他身上的酒氣熏到女兒,攆他說:“去看看你兒子吧,也不知道席上聽了什麼話,沒精打采好半天了。”
“是嗎?”沈聿也換下外面的衣裳,換了件面料舒適的直裰,去西屋哄兒子。
懷安剛剛換過衣裳,正坐在榻上拆九連環,他前世見過弟弟拆解這個東西,先這樣然后那樣最后那樣……
“解不開?”沈聿抖抖衣襟,好整以暇的坐在榻沿上:“爹教你?”
懷安盤腿坐著,順時針挪了九十度,給老爹一個悲傷憂愁的背影,讓他自己反思。
沈聿拍拍他一邊的肩膀,他就往另一邊挪一點。
“喲!”沈聿笑道:“真生氣了?”
懷安氣鼓鼓的。
“你作一首詩,反而難倒了他們,不是應該高興嗎?”沈聿問。
懷安微微抬頭,又低下:“不是這件事。”
“那是為什麼?”沈聿想了想,又問:“娃娃親?那是酒話,做不得真。”
懷安更生氣了,怎麼能隨便拿小孩子開涮呢?還是婚姻這種嚴肅的問題。
“氣性還挺大……”沈聿道:“你再不消氣啊,娘親和大哥都把點心吃光了。”
懷安是個講原則的好孩子,大事沒解決之前不談點心。
卻聽沈聿接著道:“有牛舌餅,棗花酥,板栗糕,雪花酥……”
每說一樣點心,懷安的小腦袋就抬起來一寸,片刻又沉沉的低下頭去。
他沈七歲可以抵制誘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種試圖將他打包發貨的行為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次不成功下一次就會成功,為了婚姻自由不能輕易妥協,沈懷安小朋友你一定要加油!
“這樣也不肯原諒爹爹嗎?”只聽沈聿沉吟一聲:“非要免了以后所有的功課嗎?”
懷安的眼睛冒出兩道光來。
“以后點心隨便吃,懶覺隨便睡?”
懷安嘴角牽起來半寸。
“彈弓拿回去,隨時可以出門玩?”
懷安咬緊了牙,他怕自己笑出聲來,一時竟覺得包辦婚姻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
轉身回頭,剛準備跟老爹訂立書面合同,就對上老爹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你自己聽聽這現實嗎?”沈聿問。
懷安怒目而視,仰天長嘯,一頭栽倒在榻上。
沈聿貼心的扯過一床被子蓋在兒子身上:“好好睡一覺,夢里啥都有。”
懷安憤怒的打了個挺。
既生兒,何生爹!
第 41 章
懷安將腦袋蒙在被子里生悶氣, 等了半晌也沒人掀開他的被子。都已經開始憋氣了,自己出去很沒面子的好嗎?
沒人來哄哄他嗎?他挺好哄的呀。
功課不用全免,減半就行;點心不用太多, 每天兩頓足夠;彈弓可以不要,讓他出去玩就行——他是個懂禮貌講道理的好孩子,凡事好商量嘛。
懷安凝神聽了好一會兒,外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老爹應該是出去了,這才慢慢將被子掀開一條縫,偷偷喘了一口氣, 然后將腦袋鉆出來。
只見老爹端著一盤點心進來, 玲瓏也進來支起榻桌。
懷安又將被子蒙在頭上。
沈聿朝被子里的小鼓包拍了兩下:“好了好了, 別鬧了, 有什麼話就說,爹聽著呢。”
懷安從被子里鉆出來,挪到榻桌前以談判的姿勢坐好, 正色道:“我的婚事要自己做主才行。”
沈聿啼笑皆非, 他不明白一個七歲的孩子為什麼突然在意起自己的婚事,明明還是十年八年后的事呢。
但他仍是很耐心的跟他分析:“你自己怎麼做主?你眼下還小,出入別人的內宅自然不受阻礙, 等你長大了, 礙著男女之防,是等閑見不到人家深閨女子的。”
懷安倒沒想到這一層, 等他長大了, 就很難見到同齡的女孩子了, 他呆呆的看著房梁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頭緒。
沈聿又告訴他:男婚女嫁, 人之大倫,要合兩姓之好,上承宗廟,下繼后世,這可是事關兩個家族的大事,所以要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懷安生無可戀的坐在那里,聽老爹給他灌輸“正確”的婚姻觀。心里暗暗翻了個白眼,別的不說,等芃兒嫁人的時候你還能如此淡定的長篇大論,我就敬你是條漢子。
結果被他不幸言中,有人在芃姐兒的昏禮①上哭的昏天黑地,不過那個人不是沈聿,而是他自己——這是后話。
懷安暗自后悔自己做了無用功,小小年紀跟大人扯什麼婚姻觀,被反PUA了吧……還不如索取一點實質性的好處,比如免了今天的功課,下午還可以出去玩一玩,聽說老爹要給自己和哥哥尋一家私塾,以后起早貪黑的去上學,就沒有時間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