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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黃道吉日,隔壁的宅子動工了,許聽瀾一大早叫來兄弟二人約法三章。
第一,不許私自跑進隔壁工地看熱鬧;第二,不許爬高翻墻亂撿東西;第三,不許隨意跟陌生人聊天,尤其是見人就背族譜的那種……
懷安聽著,感覺每一條都像在針對自己,但苦于沒有證據,只好順從的答應下來。
沈聿又出門了,臨近中午才回來,用過午飯,孩子們各自回房,夫妻二人才聊起正事來。
“我去了城南賀家的私塾,是開在那位賀舉人的宅子里,很小的館,只容得下十六七個學生。”沈聿道:“他愿意收下懷銘和懷遠,只是覺得懷安還太小,再晚個二三年送是最好的。”
許聽瀾聞言,柳眉微蹙:“不是說……也收七八歲的學童嗎?”
“大概是改了規矩罷。”沈聿含糊其辭。
他哪里忍心告訴妻子,人家問過懷安的學習進度后,實在有些面露難色。
可許聽瀾哪里聽不懂弦外之意。
像懷安這樣四五歲開蒙的孩子,用《三百千》等蒙學書籍認字,然后開始讀《孝經》、《大學》、《中庸》,建立基本的三觀,再讀《論語》、《孟子》,這個順序一定不能錯,且七八歲就要達到背誦串講的程度,才算過了《四書》關。
接著才是更高階的《五經》關。
反觀懷安,《大學》將將背完,《中庸》背了忘忘了背,勉強算是熟讀。
賀舉人很委婉的表示,收下他也是可以的,只是不建議這樣做,跟不上進度反而事倍功半,不如為孩子請個西席,扎扎實實的學兩年再送來。還安慰沈聿道:“孩子的天資不同,不能揠苗助長。
”
賀舉人說得很中肯,沈聿也聽進了心里,回來就與妻子商量:“我后日就回翰林院當值了,單獨請個先生來教他罷。”
許聽瀾看著丈夫心里暗道:謝天謝地啊,終于肯松口給兒子請個西席了。
丈夫的才學她固然信得過,可他拿出對長子的那套來教小兒子,是真的不太適用。
懷銘這樣的孩子鳳毛菱角,天資聰慧,自律勤勉,稍加引導便可一飛沖天,懷安這樣頑皮憊懶的孩子才是大多數,想讓他把書讀好,只有狠下心管得緊這一條途徑。
“回頭找人打聽一下,選個落第舉子聘到家里來。”沈聿道。
“別回頭了,你后日去了翰林院,先辦這件事!”
許聽瀾生怕丈夫反悔似的,當即便命人在前院開辟出一間空房,擺上兩張桌椅、一面書架,另有筆墨紙硯書籍等,充當西席授課的小書房。至于束修該是多少,她問都沒有問。
然后叫來懷安通知他被學堂拒收的消息。
懷安毫無沮喪之色,滿腦子都是一條彈幕:明天不用上學,后天也不用上學,大后天也不用上學!
高興的險些跳起來。
“別高興的太早。”許聽瀾幸災樂禍的說:“等你爹把先生給你請來,專盯著你一個。”
懷安驚呆了,啥家庭啊,請一對一家教?
轉念一想,他的娘親,腰纏萬貫,霸氣多金,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心地段買下了大宅子,請個家教自然不在話下了。
“為什麼請了西席專盯我一個?大哥不用讀書嗎?”懷安問。
“你大哥已經定好了外面的私塾。你年紀尚小,先在家里讀兩年再去。
”夫妻倆不欲打擊他。
沈聿又叮囑道:“你這幾天也要收收心,等新先生來了,好好跟著讀書,不許再調皮搗蛋。”
“我都已經長大啦,才不會調皮搗蛋呢!”懷安滿口答應著,掰手算著自己還有幾天假期,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眨著烏亮的眸子問:“爹爹,娘親舅大,咱們什麼時候去拜訪舅公哇?”
沈聿微哂:“你是想去看表哥吧?”
懷安面帶擔憂:“不知道表哥在舅公家過得好不好?”
“下次休沐帶你去看他。”沈聿道:“今天把功課做好,明日咱們一起上街添置些東西,也給表哥買些吃的用的。”
“好!”懷安脆生生答應下來,狗腿安當然要負責給娘親拎包了。
看著懷安一蹦一跳的回房做功課去了,許聽瀾催沈聿也去睡一會兒。
沈聿從沒有晝寢的習慣,但見妻子穿一身家常的蜜藕色襖子,沒有佩戴什麼首飾,也只素素的描了個眉,卻依舊掩不住瑩然光華。
又覺得可以睡一會兒。
……
由于國朝的科舉和選官制度,朝廷上層精英皆出自翰林院,因此翰林學士看似品階不高、沒有實權,每天喝茶看報歲月靜好,實則離扶搖直上或許只差一個契機。
沈聿復任當日,先去禮部衙門見禮部尚書鄒應堂。翰林院、國子監、詹事府都歸禮部管轄,鄒應棠又身兼翰林院學士、國子監祭酒,是沈聿的頂頭上司。
鄒應堂年過七旬,身兼數職已力不從心,平日翰林院諸事都由手下侍讀、試講兩位學士負責,也就是沈聿和曾繁。
但沈聿離京三年重新上崗,不拜山頭肯定是不行的。
鄒應堂為人很和氣,請他就坐,命人上茶,他久矣不掌實事,對院中諸事知之不詳,不過說了幾句勉勵后輩的話,什麼“實心任事”,“前途遠大”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