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二表哥急忙解釋:“他把我們孤立了還差不多。”
“哎?”懷安一頭霧水, 怎會如此啊……
二表姐道:“他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里, 寫寫畫畫算算, 不知在擺弄什麼,只有吃飯的時候出來。”
三表哥道:“祖父心疼他, 隨他高興。我們也不敢硬拉他出來玩,祖父會以為我們欺負他。”
“嗐!”懷安心想,這就要怪舅公了,小孩子之間的事,大人跟著瞎摻和什麼呀。
三表姐又道:“懷安,你有空要勸勸他,這麼憋著不得憋出毛病來?”
“好的,包在我身上!”懷安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決定回到京城就去找表哥談談。
大的小的都不讓人省心,哎,這個家離了他沈七歲可怎麼辦……
……
飯菜還未擺上,沈聿跟著舅舅單獨去了書房說話,陳充先問:“你母親身體還好嗎?”
沈聿道:“母親身體尚可。”
陳充道:“她這一輩子啊,過得十分艱辛……”
作為娘家哥哥,陳充對沈聿的父親一向頗有微詞,只是現在沈老爺人都走了,死者為大,所有的不滿也只化作一聲喟嘆。
“是。”沈聿也道:“母親日夜操持家務,教養我們兄弟長大,勞累了一輩子,聽瀾與我商量著,等過幾個月隔壁的宅子完工,將她接來身邊奉養,兒孫繞膝,頤養天年。”
陳充點點頭:“如此甚好,只是難免舟車勞頓。你遣妥帖之人回去,務必將她們平平安安接上京來。京城不比老家宅子軒敞,我這莊子平時也不用,你得空就送她來住上一住,山明水秀,能讓她心情愉悅一些。”
沈聿恭聲道謝。
陳充擺了擺手:“只要你們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
沈聿眼眶一熱,眨了眨眼,看向地上的磚縫。
“甍兒在我這里很好,只是他家人新喪不愿意出來玩,我便叫小輩們不要強求。”陳充又道:“他喜歡鉆研軍械火藥,跟著我去了兩次軍器局,說長大要發明出最厲害的武器剿滅倭寇。”
沈聿唏噓道:“他想為父母祖父報仇。”
“是啊……”陳充嘆道,“你回頭見了他,幫我勸勸他,要多把心思放在經史文章上,考不取功名,憑他有多麼經世濟用的學問,也沒有用武之地啊。”
沈聿點點頭:“我得空勸勸他。”
陳充又與他聊起了在安江縣遇到的倭亂:“你還沒到京城的時候,那位趙知縣就上了一道奏疏,彈劾南直隸兵部管轄不當,衛所缺額嚴重,老兵弱不堪戰,訓練廢弛,致使安江險些淪陷倭寇之手,百姓傷亡慘重。”
沈聿悚然一驚。
這十分符合這位老兄的性格,沈聿吃驚的并不是他上書的行為,而是他的奏疏經過府衙、南直隸通政司,層層遞交到中樞,竟無一人阻攔。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的上司,上司的上司,無一例外,全都想要搞死他。
這道奏疏一旦傳遞到京城,牽涉其中的南直隸兵部官員、武將勛貴、守備太監等人將同時發力與之對抗,這豈是一個小小的知縣能扛得住的?
正當沉吟,婢子在外面敲門,太太問是否在花廳擺飯?
陳充自去吩咐下人擺飯,二人從書房轉出,小輩們已經等在花廳,圍著陳家太太王氏湊趣兒,把王氏逗得前仰后合。
孩子們玩的痛快,桌上也不拘束,女孩們頭挨著頭說悄悄話,男孩們商量著下午的行動計劃,王氏拉著許聽瀾的手噓寒問暖,許聽瀾換上一雙新的牙箸給二老布菜。
做媳婦的,這樣的場合總要服侍長輩,難免吃不好,沈聿看在眼里,餐后特意要了一道湯餅,陪著許聽瀾又吃了一些。
沒心沒肺的懷安早不知蹤影了,他被院子里的一顆大樹吸引了視線,樹冠翠綠而茂密,當中掛滿鈴鐺一樣的綠色果子。
“核桃熟了!”他說。
“還真是!”孩子們圍著大樹唏噓。
懷安飛奔回屋內,問爹娘:“我能不能爬樹?”
沈聿夫婦十分默契的抬頭,不太友善的看了他一眼。
“沒事,我就問問。”懷安賠笑:“您二老真有夫妻相。”
言罷轉身欲逃,忽聽老爹在身后問:“你爬樹干什麼?”
“摘核桃!”懷安趕緊道。
大人們不禁失笑,南方的核桃七月份就熟了,但京城的多要到九月份才熟,眼下才八月初,核桃怎麼會熟呢?
沈聿起身離席,牽著他的手去了園子里,想告訴孩子們萬物各有時令的道理。
園子里果真有棵核桃樹,并不算高大,但很粗壯,顯然是一顆老樹。沈聿仰頭看了一眼,居然真的成熟了!唯一的解釋就是附近有溫泉,土壤溫暖,加速了果實的成熟。
足見孩童的想法沒有形成定勢,才能發現異于常態的美好。
沈聿信手折了一支竹竿,剝凈竹葉遞到懷安手里,將他抱起來扛在肩頭,剛好就可以夠到那些青綠色的果實。
懷安揮著竹竿打核桃,樹下下起了核桃雨,果實吧嗒吧嗒的掉落一地,孩子們興奮歡呼。
等懷安玩夠了,沈聿又依次抱起年紀小一些的孩子,大孩子們則找來竹籃,圍著大樹撿核桃。懷安被掉下來的核桃砸了腦袋,當時沒覺得疼,等沈聿看見的時候,額前已經起了一個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