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賀只知道順天府下令驅趕流民的時候,有不少官員找到父王,請他帶頭進宮請旨,不要搞一刀切,他卻說皇爺爺在閉關,不敢進宮打擾。他十分看不慣父王只顧自己榮華富貴,不顧百姓死活的態度。
“各有各的難。”溫陽公主道:“親王不能干政,這是祖制。賀兒,人不是只為自己活著的,他還有你、你嫡母,還有王府上下百十余口,如果他惹怒了皇祖父,會置你們于何地?”
榮賀半晌沒有說話,這些年,他在王府里過得很憋屈,心里越憋屈,就越想念生母。
其實他那時還小,對生母的印象太少太少。只記得母親來自民間,外祖父是普通工匠,她喜歡講民間的故事,講春種秋收、四時節氣,她好像總也閑不住,即便選秀進了王府,即便進府一年便生下了皇孫,依然每天織布紡線,做針線活兒。她有一雙巧手,一朵荷花要用上十幾種顏色的繡線,真叫一個栩栩如生。
他依稀記得娘親說過的話:母誕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給食使之活。這是天道,誰要是掠奪百姓賴以生存的土地和糧食,就是違背天道,是要遭天譴的。
榮賀一臉認真的說:“姑母,父王受天下人供養,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難道不該想著百姓嗎?”
溫陽公主一時無言,胸中如堵了一塊石頭,淚濕了眼眶。
片刻她回過神來,微變了臉色:“不對啊,這跟你打劫他的書房又有什麼關系?”
“嘿嘿,”榮賀心虛的笑道,“劫富濟貧。”
“你是江洋大盜嗎!還劫富濟貧……”溫陽道:“再說你父王算什麼富?你當他為什麼要縮減用度?戶部欠了他兩年的歲賜!”
“啊?”榮賀道:“憑什麼啊?”
溫陽很難對他解釋朝中復雜的局勢,只是問:“東西還能追回來嗎?”
榮賀皺著眉頭:“難了,我舅舅辦事很麻利的。”
“哎……這次只能這樣了,下不為例!”溫陽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擔憂的問:“你舅舅辦事妥當嗎?”
榮賀忙道:“姑母放心,絕對妥當,神不知鬼不覺,絕不會扯出祁王府來。”
“但愿如此。”溫陽公主乜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的剝了一殼子蟹肉,推到他的面前。
盤算著府里還有多少存銀,添上一筆,看能不能熬過這個年關。
……
懷安是不到卯時起來的,不是他勤奮好學聞雞起舞,實在是迫不得已。
月亮越獄了,沖破不太牢固的圍欄,打算出去尋找自由。誰料剛出胡同就迷了路,站在胡同口左右張望,不知哪個方向通往快樂的天堂。
因為糾結的太久,被胡同口那戶人家的好心大嬸收留。隨后恩將仇報的啃了人家的菜地,拆了人家的狗窩。
狗還以為來地震了,打了個激靈從夢中驚醒,一臉懵的看著自己坍成一片廢墟的家。
大嬸本打算做完早飯再料理它的,也不得不放下手頭的活計,趕緊挨家挨戶的詢問是誰家走失了馬,再不領回去,要把她家拆光了。
鄰里皮衣出來,紛紛表示家里沒有馬,并添上一句:“多新鮮呢,馬也能走丟。”
問到最里頭的沈家,才算找到了正主,李環千恩萬謝,賠了人家的菜地和狗窩,還十分慚愧的多給了幾十枚銅錢,算作給狗的精神補償。
然后叫起媳婦讓她去二院稟一聲,這家伙力氣大,家里連個拴馬樁子都沒有,也不能專派個人牽著它吧。
所幸皇帝“閉關修煉”,已經輟朝多日了,沈聿不用上朝。但他有起床氣,不能接受自己一個人早起,又不敢驚動妻子和女兒,只好提著鞋躡手躡腳的出屋,把兩個兒子禍害起來。
懷安睡眼惺忪,脾氣很大:“天還沒亮呢!”
沈聿的脾氣也不小:“起來修馬廄!”
晨光熹微,爺仨加上一個李環,四個人叮叮當當忙了一身汗。
直到修宅子的工匠來上工了,圍在旁邊看了好半晌,工頭才忍不住出聲道:“老爺,您這卯口鑿得不對,不結實。”
四人:……
白起那麼早了。
事實證明,專業的事情還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不要試圖挑戰別人的飯碗。
認清這一點的爺仨扔下錘子鑿子各奔東西。
沈聿上衙是可以遲到的,他是二把手,上司又不在衙中,遲到早退摸魚都是常態。懷安和懷銘遲到就會很慘。
尤其是懷安,他今天第一天跟著先生讀書,從隔壁工地翻墻到院子里,跑回自己的房里拿背包,再跑到前院小書房門口,雖然沒有多遠,也足夠他氣喘吁吁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陸先生今天來的也夠早,身邊還跟著個八九歲的孩子,想必就是老爹提過的,陸先生的兒子陸淮。
懷安顧不得這些,慌里慌張的走進屋里去,朝先生深施一禮。
他在老家開蒙時也上過私塾,魏老先生有個很不講理的規矩,時不時會提前一到兩刻鐘到書堂,誰要是晚于他,就算誰遲到。遲到了就是抄書罰站挨板子,視情節輕重而定。
年輕的陸先生顯然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還算和氣的介紹他和陸淮相互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