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著趙淳火了,羅恒也火了。
一個指名氣,一個指血壓。
相傳小閣老吳琦拿著那篇文章怒沖沖闖進鄭遷的值房,質問他:你的好學生沈聿為何要與我作對?
鄭遷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年輕后輩追名逐譽可以理解,小閣老怒從何來?”
言下之意,沈聿宣傳自己的抗倭功績,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你生哪門子氣?
吳閣老聞訊從自己的值房趕來,訓斥長子:“吳琦,不得無禮!出去!”
吳琦憤憤瞪了鄭遷一眼,拂袖而去。
……
懷安正在小書齋里抓耳撓腮的同時,榮賀無所畏懼的人生也面臨著空前的挑戰。
溫陽公主府,榮賀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似的。
溫陽屏退宮人,來回踱著步子。
卻說襄寧伯劉承歡離開祁王府之后,不敢拖延,立刻找來了妥帖的買家。放眼京城,有閑錢消化這些珍品的買家屈指可數,要麼是大典當行的東家,要麼是古玩界的大佬,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眼力極好。三兩眼就能看出真偽、年份,極少有打眼的時候。也因此開出了十分合理的價碼。
諸事順利,偏偏里頭出了個膽小怕事的主,借口去錢莊取現銀,出門就報了順天府,因為他堅信里面有些東西出自大內,誰碰誰死。
他安閑富貴的人生才剛過一半,還不想死呢,那就只好把劉承歡送交官府了。
順天府的差人一看,竟是個伯爵,當時就頭大如斗,可現場正在交易的物件又實在非同尋常,只好回去請示知府。
光天化日,公然買賣大內之物,曹知府當然要將其收監,并將卷宗遞交刑部,抄送司禮監。
司禮監歷來對大內物品失竊的情況極為重視,立刻派人來查,輕而易舉便查到了祁王頭上。
這下麻煩大了。
劉承歡自然不敢供出祁王,一口咬定是自己盜竊王府之物,被順天府移送刑部鞫審。一時間鬧得人盡皆知,滿朝文武都在等祁王表態,皇帝聞訊直接出關,遣人傳召祁王進宮。
榮賀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小臉嚇得慘白,那是他的親舅舅啊,是娘親留在這世上唯二的親人了!要是自己一時胡鬧把舅舅害了,他要愧疚一輩子的。
溫陽公主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好的辦法,擰著眉頭看向榮賀:“你還杵在這兒干什麼?要是還想讓你舅舅活命,就趕緊去求你父王,事到如今只有他能頂得住了。”
嚇傻了的榮賀瞬間醒悟,帶上伴當太監匆匆離開公主府,鉆進了姑母為他備好的轎子里。
……
祁王不同往日閑適隨意的居家打扮,而是換上一身紅色團領的蟠龍袍,頭戴翼善冠,腰革玉帶,腳蹬皂靴。
王妃幫他撣平衣裳上的褶皺,像是正要出門。
榮賀哭天抹淚的進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父王。”
祁王見到他,一口氣沒倒上來岔在胸口,捂著前襟坐在床榻的踏板上。
指著兒子好半晌,才咬牙切齒的擠兩句話來:“你還知道回來,看你闖得這禍事!”
是的,這對于宅心仁厚的祁王殿下來說已經算是發飆了,往常可說不出這麼“重”的話。
榮賀怕得直掉眼淚,額手俯身:“兒臣知錯了,父王。”
祁王見他嚇得直哭,目光由憤怒漸漸化為憐惜,反復回味自己是不是話說的太重了,傷害到了孩子……
孟公公已經上前扶起榮賀:“世子先起來,一切有殿下在,不要怕。”
榮賀淚眼婆娑的看看父親,看看嫡母,又看看孟公公,最后看到了殿內擺著的一座晶瑩剔透的玻璃圍屏。
這圍屏看起來很值錢,那天光線暗,沒有注意到。
“你你你……別往那兒看!”祁王實在怕了他了,叫得他回過神,囑咐道:“父王進宮面圣,你與你母妃呆在府里不要亂跑。”
榮賀噙著淚點頭。
祁王又囑咐孟公公:“你也留在府里,看好那座圍屏……呸,看好王妃和世子。”
他都氣糊涂了。
孟公公躬身應是,打發妥帖的太監一路隨行。
祁王妃嘆道:“別看你父王平時寡言少語,就覺得他不疼你,其實他最疼的就是你。”
祁王妃看的透徹。
她是嫡母,與榮賀的關系僅僅算是和睦,視如己出那是說給外人聽的,她自己都不信。她才剛過而立,自然不會放棄生養一個孩子的念頭,只是里里外外體己的人都勸她,一定要對榮賀好,日后或許還要指望他云云。
可祁王妃無法說服自己帶著目的對一個孩子噓寒問暖,更無意將他帶在身邊,所以榮賀從生母過世后就一直住在世子所。
沒娘的孩子,往往也不太愿意親近父親。祁王不善表達關愛,榮賀也看不慣他謹小慎微的做派,父子間一直存在著一些難以消弭的隔閡。
祁王府畢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王妃希望他經歷過這件事,可以懂事一些,能體諒大人的難處。
……
皇帝提前出關,氣不順是很正常的,就算是平時,他也從未對祁王有過什麼好臉色。
他看似清靜無為,實則心機很深,慣于站在幕后操控朝局,享受坐山觀虎斗的樂趣,在他手下活下來的朝中重臣,忠奸尚且不論,首先都是雙商超高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