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素日安分守己,努力維持老實兒子的形象,盡量降低存在感,也是為了這幫神仙打架的時候不要波及到自己。
然而這次面圣,祁王一反常態。
他當面向父皇表明:國庫赤字,要購置軍秣糧草,要發邊餉,要治理運河和各地賑災,他每每想到父皇日夜閉關自苦,為生民祈福,就憂慮的難以入眠。
因此他決定向戶部捐銀五萬兩用于賑濟災民,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還聲稱:“臣受天下人供養三十有三年矣,而今朝廷有急,臣豈敢坐視?”
永歷皇帝、祁王的親爹,都險些不認識他了。
只見皇帝緩緩走下龍椅,在距他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下腳步,緩緩道:“親王一年的俸祿折銀約一萬兩?”
只這麼一句話,就令祁王冷汗濕了一背。他從齒縫間擠出一個:“是。”
空曠的大殿內,皇帝的聲音仿若來自仙界,帶著幽幽的空明:“這幾年國庫虧空,大內府庫也不太寬裕,朕極少給你額外的賞賜,你養著偌大一個王府,居然還能省出五萬兩?”
“是。”祁王恭聲道:“臣托襄寧伯變賣了一些物件,湊出來的。”
皇帝面上依舊不變喜怒,只是靜靜的把他看著,半晌才說了句:“襄寧伯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原來是你授意的。”
祁王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是,襄寧伯維護臣的面子,不肯在公堂當眾指認。”
皇帝點了點頭:“好啊,好得很。”
也不知是在說誰。只是再次回到龍椅上,微闔雙眼,像是入定了。
他身邊當值的事司禮監秉筆太監王銓,悄悄朝祁王比了個退下的手勢。
祁王俯身叩首,默默退出大殿。
此時冷汗已將貼里全部濕透,一陣秋風襲來,沁涼的打了個寒戰。他擦擦額角淌出來的汗,舉頭看看慘白的日頭,心中生起陣陣寒意。
這天底下還有哪個兒子會如此懼怕自己的父親?
事實證明,不受待見的兒子無論怎樣做都是不受待見的,他相信在父皇眼里,連他捐銀的行為都顯得癡蠢憨直。
也好在他平日的“癡蠢憨直”,才讓父皇輕易相信了他的謊話。
“臟物”被順天府如數送還,孟公公照清單一一對照,一樣沒少。只是五萬兩白銀著實讓祁王妃頭疼了幾天,東挪西湊,才將將湊齊,命侍衛解送戶部。
與此同時,刑部結案,將襄寧伯放出大牢。
劉承歡一腳剛踏出刑部大門,兩個身著便裝的太監立刻迎上去賠笑:“襄寧伯,這邊請。”
原來王府的馬車就等在刑部衙門外,榮賀探出腦袋來喊:“舅舅,上車!”
劉承歡快走兩步登上馬車,祁王竟也在車里,一身親王常服,正靠在車壁上閑閑的看書。
車廂尚不及一個成人的高度,他一時坐也不敢坐,站也站不直,心虛的喊了聲:“殿下。”
祁王抬眸看他,默默將手里的書卷成了卷,關心的問:“在里頭挨打了沒有?”
“沒有。”劉承歡屬于給點顏色就開染房的性子,當即嬉皮笑臉的說:“我堂堂一個伯爵,誰敢動我一根汗毛。”
祁王溫和的一笑,突然冷下臉,手里的書卷劈頭蓋臉的朝他砸去,邊砸邊罵:“不知好歹的混賬!跟著世子一起胡鬧!世子小你也小麼?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孤九泉之下如何向你姐姐交代?!”
榮賀撲上去阻攔,腦袋上身上也挨了好幾下。
劉承歡為人機敏,從話音里聽出一絲關切,反手將外甥護在懷里,疾聲認錯,承諾再也不敢胡鬧。
……
皇帝再不喜歡兒子也是在私底下,廷議時還是表彰了祁王一番。
眾臣表示深感于陛下與祁王殿下的憂國憂民,必定盡心國事,恪盡職守,為君父分憂。當日山呼萬歲表完一頓忠心,次日回到衙門,該吵架吵架,該甩鍋甩鍋。
沒辦法,朝廷是一個朝廷,飯還得分鍋吃。
戶部兵部難,吏部工部也難,中央難,地方也難,抗倭的難,守北的也難,什麼叫內憂外患?區區幾萬兩白銀不過杯水車薪。
可是祁王這一行為,倒叫雍王坐不住了。
雍王遠在封地,氣的須發發抖,作為皇帝最為中意的兒子,雍王就藩只是暫時避妨,他的生活要比祁王寬裕太多,準確的說,是榮華富貴,鐘鳴鼎食。
可他視財如命,讓他將自己的私產拱手送人,比殺了他還難受。要知道他的父皇沉迷煉丹燒可是真金白銀,大內的錢燒完了,來日輪到他登基,還不得指望自己的私房錢?
雍王“高瞻遠矚”,已開始為登基后的奢靡生活做打算了。
可他的好哥哥居然主動向朝廷捐銀?
是不是傻!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是不是錢多燒得慌!你想表孝心,捐給大內就好了,捐給戶部做什麼?
就顯你就顯你!這不是把老子架起來烤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何太急!
罵完了兄弟,雍王還是忍痛含淚跟了五萬兩。
當日王府官員進殿秉事,茶杯里裝得都是白開水……
第 49 章
二位皇子帶頭向朝廷捐銀, 其余各地宗室藩王也不得不放血,共計向戶部納銀二十萬兩,皇帝囑意戶部, 這筆款項全部用于賑災,當然,層層下放之后,真正可以用之于民的不知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