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1 章
轉眼到了中秋時節。明月照耀大江南北, 無論京城還是地方,高門還是百姓,都要出門賞月, 游街市,放花燈。
深居內宅的年輕女孩們在這一天也可以盛裝打扮,呼朋引伴,肆意張揚。
華燈初上, 笙歌喧耳。
燈火璀璨的中秋夜市上,鱗次櫛比的商鋪外掛滿花燈,照的半個京城亮如白晝, 熱鬧非凡間。
宮里已經多年不辦中秋宴款待群臣了, 皇帝對親情十分淡漠, 自從太子薨逝, 雍王赴封地避妨后,索性連家宴也取消了,整個大內一派死氣沉沉。
朝廷也如一潭死水, 被榮賀這只小炮仗炸出一片波瀾后, 又重新歸于平靜。
溫陽公主從不與駙馬一起過節,往年中秋等節日都是在祁王府度過的。
可是今年王妃照舊請她過府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王妃知道她向來特立獨行, 也不再勉強, 只是苦苦勸她:“還是要一個孩子吧,趁我和你兄長都在京城, 我們還能看顧他長大, 等你老了也有個依靠。你如今獨獨的一個, 萬一哪一天……”
祁王妃沒有再說下去,她怕的是哪一天雍王登基, 他們一家被驅離京城,溫陽就徹底沒有家了。
溫陽知道嫂嫂都是為她著想,所以嘴上胡亂應著,又說了幾句體己話,見時候不早了,才將嫂嫂送出了公主府。
祁王向來心疼溫陽公主,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同胞妹妹。中秋之夜,他凝望望天邊一輪將滿的銀月,嘆息連連。
王妃勸道:“溫陽不來,想必是有更好的去處。”
祁王喟嘆一聲,點了點頭:“世人都道皇家公主出身高貴鐘鳴鼎食,卻沒人知道她們的苦。
”
國朝為防止外戚干政,天子后妃、親王王妃,都要從家道清白的普通人家選擇。而駙馬、宜賓等雖然沒有家世要求,卻要求高門子弟一旦尚公主、尚郡主之后,必須卸職榮養,一脈仕途盡喪。
所以狀元許配公主在這個時代只是臺子上的戲碼,世家大族、書香門第通常是不愿意尚主的,駙馬多從家境殷實但社會地位不太高的平民之家選擇。
皇家與平民是毫無聯絡的兩個階級,于是駙馬的選擇和舉薦就落入宦官手中,這其中存在了太多暗箱操作的空間。
很多富戶為了娶到公主、郡主,就去賄賂主婚的宦官。宦官只看銀兩,不看品貌,時常將一些粗鄙頑劣的男子推薦給皇帝皇后選擇。
受寵的公主或許還有挽救的機會,畢竟皇帝親自把關,結局總不至于太惡劣,不受寵的公主就只能任人捏圓搓扁,嫁給一些無才無德的市井之流。
溫陽公主不受寵,無人為她做主把關,便成了這種選拔機制的受害者之一。
駙馬都尉從前是個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的富戶子弟,他在酒桌上與人對賭,夸口說自己能娶公主,受到同伴們的一番恥笑。
酒醒后感到顏面盡失,尋死覓活的威逼父母,非要娶到公主不可。家里一打聽,發現只要有錢,娶公主并非難事,與皇家聯姻還能提升家族地位,何樂而不為?便去花錢買通宦官,遂了兒子的心愿,讓他迎娶溫陽公主,成了皇帝的乘龍快婿。
溫陽對自己的命運十分清楚,早有心理準備,新婚當日,見駙馬果真是個既無才學又無德行的草包,長相還極其猥瑣,便心生嫌惡。
然而她并不指天怨地,哀嘆自己的命運如何如何,而是拎著駙馬的衣領將他扔出了公主府,如扔一塊臟兮兮的破抹布,扔完了拍拍手,關起門來蒙頭睡去。
根據祖制,駙馬既不能與公主同居,又不能納妾蓄婢,想見公主一面都需要聽候傳召。
而成婚這麼多年,溫陽極少召見駙馬,每次聽說他守活寡守的快要郁郁而終了,才把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叫來親切的慰問幾句。
“最近過得怎麼樣呀?君姑君舅身體還好嗎?大嫂生了嗎?小姑成親了嗎?大侄子考試考第幾啊?”
看著駙馬哭的像個淚人,溫陽心里還挺不是滋味的:“誒呀,你別哭啊!這都是你我的命,你就認命吧,轉世投胎,記得別再嚷著當駙馬了哦。”
說完便又把他丟出去。
溫陽駙馬家中找到當年主婚的宦官,嚷著要休妻,老宦官都已經從司禮監的位置上退下來,買宅置地養老了。
聞言也是捏著公鴨嗓一番冷嘲熱諷:“怎麼著,娶了公主還嫌不滿意,你兒子是想上天娶仙女兒嗎?快別做夢了,開弓沒有回頭的箭,大亓沒有和離的公主,更沒有休妻的駙馬!想停妻再娶,左轉投胎去吧!”
駙馬的父母不堪其辱,又去行賄司禮監的某位秉筆太監,要他羅織一個罪名搞死這老東西。
干這行干的久了,把柄一大堆,罪名都是現成的,只看有沒有人想翻出來。
于是,高價“出賣”溫陽的老太監很快被打入東廠大牢,跟著這批秋審的死囚一起上了勾絕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