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祁王好奇的問。
榮賀也說不上來。
跟著他的劉伴伴道:“回殿下,是沈師傅拿來的,叫‘蒙學卡’,聽說是沈師傅給兒子開蒙時所畫,后來被書商刻印成這種小冊子,在當地時興起來,如今江南一帶的孩子都在用它開蒙。”
江南一帶造紙業、制墨業發達,為出版業提供了良好的條件,出現一些北方沒有見過的讀物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它用圖文并茂的方式為兒童開蒙。
“有意思。”祁王一頁一頁的翻看,鼓勵榮賀道:“父王十六歲才出閣讀書,渾渾噩噩蹉跎了許多歲月,你比父王那時好了太多,要好好跟著師傅學,知道嗎?”
榮賀點點頭:“知道了,父王。”
經過上次的事,加上沈聿的引導,榮賀懂事了不少,讓祁王感到十分欣慰。
“下個月萬福寺有廟會,父王帶你出去逛逛。”祁王道。
榮賀呆住,仿佛聽到了什麼曠古奇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的級別。
祁王見他這樣,愈發心酸,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離開了世子所。
……
回到寢殿,祁王興沖沖的對王妃說:“沈師傅教導孩子很用心嘛。”
“用心倒是用心。”王妃起身,從宮人手中接過一籠溫熱的暖爐遞給祁王,祁王畏寒,一到深秋就開始手腳冰涼。
“就是嚴厲了些,聽底下人說,那日他讓榮賀待在樹上,不背完書就不許下來,還有一次,到未時才讓世子用午膳。”
王妃雖不是親娘,到底還是心軟,看不慣沈聿這樣對待世子。
“嚴師出高徒。”祁王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袖口:“他自己不爬到樹上,難不成沈師傅會把他吊上去?未時用午膳,也是因為功課沒有做完,小孩子餓一個時辰沒什麼的,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
祁王妃應下:“是,殿下。”
祁王其實也心疼,可他心再軟,也知道這個兒子對于祁王府來說意味著什麼,一味地縱容溺愛只會害了他,也會害了整個王府。
……
九月初一,宮里照例要吃花糕,并賞賜百官食糕。
懷安跟著老爹在翰林院嘗到了宮里賜下的花糕,其實就是在糕上放棗、栗子,星星點點,再配以蜂蜜,味道還可以,但老爹不讓他多吃,怕吃多了積食不消化,反而讓他多吃發面的糕點。
臨近重陽,家家戶戶開始糟瓜茄、曬冬衣,準備迎接冬日的到來。隔壁的宅子在許聽瀾雷厲風行的監工督促下工期提前了不少,已經到了收尾工作。
到時院墻打通,做一道月亮門。他們現在的院子騰出來給二房沈錄一家居住,他們夫妻帶著懷安和芃姐兒住進隔壁正院,老太太的院子植以假山花木,修竹百竿,中間用卵石鋪設成曲徑,幽靜雅致,是江南民居的風格,懷銘明年秋闈,秋闈之后也要議親,因此也分到了獨立的小院兒,以備日后成婚之用。
這些事并不需要沈聿過問,換言之,沈聿壓根也不擅長,過問不擅長的事叫做指手畫腳,他才不敢對妻子指手畫腳呢。
曾繁升任國子監祭酒,沈聿兼任司業,謝彥開代替曾繁接任王府講官。
這一人事變動令祁王有些無所適從。為了避嫌,京官不能隨意結交親王,曾繁一直是他最親近和信任的師傅,一旦離開王府,就幾乎不會再有什麼走動了。
好在謝彥開是個樂天派,為人豁達純粹,學問又好,每遇祁王心情煩郁,都能開解一二。
祁王也終于意識到沈師傅的注意力壓根不在自己滿屋子的贗品上,與之相處也就自然多了。
九月初九,重陽有隆師的習俗。祁王請沈聿、謝彥開及另外兩位侍講官員到祁王府,吃迎霜兔,飲菊花酒。
好菜好酒,桌上的話題卻有些沉重,京畿的旱災僅僅過去兩個月,中州、海岱兩省多個州縣又發水災,地方官員上書請旨賑災,內閣不敢票擬,上呈御覽。
祁王眉頭緊鎖:“近幾年是怎麼了?旱澇災禍頻仍,莫非真的上天示警,除了奸臣?”
沈聿勸道:“殿下不必憂慮,國朝幅員遼闊,不可能都是風調雨順的,要緊的是處置得當,不至生靈涂炭、激起民變。”
說起賑災,祁王嘴角掛起一絲苦笑,一口酒迅速飲下,喝得有些急,嗆得直咳嗽。
吳琦的貪婪是人盡皆知的,類似這樣的賑災款,保守估計要被他刮去一半,再與下面層層分贓。祁王到了這個年紀,自然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可是吳家父子把持朝政,將這池子水攪得渾濁的透不進一點光,就太過分了。
祁王是真正的厚道人,節義的忠臣,痛苦的孝子。他的厚道常被皇帝嫌棄,視為愚鈍,難當大任。可他既難改秉性,又無權干政,這就令他更加痛苦。
孟公公忙為祁王拍背,眾人也是一力規勸,憂愁傷身,讓他寬心一些。
唯有沈聿執著酒杯不語,上個月底,都察院各省巡按御史相繼出巡,鄭閣老打磨多年的刀,已經悄悄的懸在了吳琦頭頂,只是吳琦斂財已經到了一種癲狂的狀態,并未察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