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閣老的計劃里沒有沈聿,沈聿唯一的任務,就是在即將到來的巨變之中保住祁王。
大亓,萬籟俱寂,風雨欲來。
……
午后謝彥開先回翰林院,沈聿托他幫忙看著點懷安,自己則留在王府給榮賀上課。
但他不到申時就提前給榮賀下了課,轉而去正殿向祁王告假。九九端陽,他也要“隆師”,帶禮物去鄭閣老府上看望老師。
祁王雖不喜鄭閣老的為人,但他一向體念下情,官場師生如父子,倒也十分理解,神色和悅的說:“應該的,沈師傅去罷。”
沈聿遂乘轎回到翰林院接兒子,一進署堂,直接傻了眼。
只見庭院里聚了好些個修撰、編修、待詔,連帶這一科的庶吉士,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
鄒應棠、曾繁都不在,沈聿是真正掌事的二把手,見此場景怎能不生慍怒。
這是要干嘛?聚眾鬧事嗎?不想混了?
他提襟跨過門檻,走進院中,聽到一串孩童清脆的笑聲。
尋聲看去,只見他的好兒子沈懷安被謝彥開扛在肩頭,挎著個小籃子正在摘石榴,其他人顯然沒閑著,柿子、冬棗在墻根下擺了好幾筐。
沈聿抄手在門邊站了好半天,居然沒人發現他,怪尷尬的,只好重重的咳了一聲。
眾人倒吸冷氣,慌忙回頭,見是沈學士,紛紛站好行禮拜見。
“嚯,大豐收啊。”沈聿面色不善。
除了謝彥開、陸顯,余下眾人無不噤若寒蟬。
謝彥開將懷安放到地上,指望這孩子跑去找他爹,緩解一下這肅殺的氣氛,結果懷安捧著個籃子直往他身后躲——開什麼玩笑,老爹生氣了揍得又不是他們!
“這孩子……也忒慫了。”謝彥開尷尬的笑笑,上前解釋道:“明翰,今日重陽,他們到前面來謝師,趕巧我帶著孩子在外頭摘棗……”
沈聿無語到了極點,就知道此人靠不住,這麼大歲數帶著孩子胡鬧,還聚起一幫同僚庶常一起胡鬧,當翰林院是什麼地方?
小到一個家里、一個衙門,大到一個朝廷,有人唱紅臉,就得有人唱白臉。
謝彥開的人設顯然已經崩塌了,沈聿只能板著臉訓斥:“翰林院乃是詳正文書、諮議政事、為國選才、儲才之所。諸位當嚴謹自持、守正端方、明正理政治學之態度,怎能在衙中公然嬉戲?”
說到這里,沈聿頓了頓,嚴厲的目光掃過眾人:所幸沒有外人看到,否則參你們一個失儀,整個翰林院都要跟著吃掛落。
院內眾人無不噤若寒蟬,惴惴不安。
沈聿見震懾的效果達到了,才放過他們:“都散去吧,下不為例。”
眾人如釋重負,又朝他深施一禮,才各回值房。
懷安吞了口唾沫,混在人群里,鬼鬼祟祟的跟著謝彥開往里走。
“沈懷安。”沈聿一眼就盯著了他:“你過來。”
懷安像個受驚的鴕鳥,往謝彥開和陸顯并行的夾縫里一塞。
謝彥開忙將他攬在懷里:“明翰,算了,把孩子嚇到了。”
沈聿無奈道:“他沒那麼容易被嚇到。”
陸顯也勸:“有什麼話屋里去說吧。”
……
回到值房內,父子倆四目相對,一個試圖用目光讓對方無地自容,一個試圖用目光證明自己已經無地自容了。
謝彥開和陸顯一人一句的插科打諢,希望沈聿開恩放過這可憐的孩子。
沈聿不知道這家伙是怎麼把兩位老狀元收入“麾下”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調動整個翰林院的官員學生,把里里外外好好的樹都薅禿了的。
懷安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爹,這些果子擱在這兒也是浪費,要不我受累一下,把它們分了吧?”
沈聿簡直要掐人中了。
他如今不但管著庶常館幾十名庶吉,還分管國子監兩個堂的監生,更不用說祁王府還有個世子,零零總總幾百名學生,都不如一個兒子讓他頭疼。
難不成真應了那句:桃李滿天下,家里結苦瓜?
第 57 章
懷安賠著笑臉:“爹, 不是您說讓我大膽做想做的事嗎?”
沈聿凝眉: “是讓你做合情合理合法度的事。”
“可是您還說,四時萬物各有其規律,果子在樹上成熟了, 摘下來,是合情合理的呀。”
沈聿:……
根據他兩年多以來的斗爭經驗,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生氣除了折損自己幾年壽命以外, 毫無用處。如果自己被提前氣死,這混蛋孩子沒爹罩著,非把自己作沒了不可。
“子淵兄, 借一步說話。”沈聿道。
謝彥開以為他仍要埋怨自己, 誰料沈聿開口竟是托他再為懷安找一個先生, 再這樣下去, 他非把翰林院拆了不可。
謝彥開松一口氣,笑道:“放心吧,我來辦。”
懷安向來沒皮沒臉的, 給他一個好臉色就能開染坊。見沈聿面色稍霽, 他便將墻根下一籃籃采摘好的果子分了出去。
往自己的袖子里揣了好幾個,留了一個最紅最大的石榴給老爹,憨態可掬的樣子讓人生不起氣來。
沈聿索性提前散衙, 帶著許聽瀾事先為他準備好的禮物, 去鄭府拜恩師。
……
終于等到沈聿休沐,懷安磨著他想出門。先去西長安街的成衣店, 再去萬福寺逛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