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遷便在乾清宮外長跪不起。
皇帝在修道這件事上脾氣脾氣相當的好,難得次輔如此支持他的煉丹事業,心一軟便答應下來,畢竟他自詡是一位圣明仁慈的君主,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仙的機會豈必一人獨享?
可是內閣中事務冗雜,本就人手不足,鄭遷進宮煉丹,那麼多的國事誰來處理?皇帝寵信首輔吳浚,可也不愿看到內閣變成他們父子的一言堂。
鄭遷趁機舉薦了兩個人,一位是禮部尚書鄒應棠,一位是吏部侍郎袁燮。
鄒應棠不必說,他年事已高,只想在尚書任上混到致仕,回老家含飴弄孫享受天倫,袁燮就不一樣了,他是鄭遷的同鄉兼同科,知天命的年紀,也是為官從政的黃金時期。
鄒應棠主動放棄了入閣的機會,袁燮的機會就來了。
十月末的廷推上,袁燮被推舉為內閣閣臣,任文華殿大學士。
“鄭遷小人,卑鄙無恥!”吳琦的目光透著森然的冷意:“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他已然將內閣視為私有,一向忠厚老實的鄭遷忽然亮出了爪牙,在他眼里簡直如同背叛。
吳琦天生容貌俊美,五官精致,一派衣冠禽獸的風流模樣,相傳他在城南建了一處私宅,納妾蓄婢無數,還豢養了不少武藝高強的家丁。
吳浚將放大鏡擱在案頭上,勸他道:“朝廷不是你的一言堂,陛下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你最近總是浮躁,閑暇時陪你母親誦誦經文,沉心靜氣。”
“爹啊……”真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吳琦簡直要炸了:“您再縱容下去,鄭遷非騎在你脖子上拉屎不可,您可不要忘了王治的前車之鑒。
”
吳浚頭也不抬,反問道:“你以為只有一個鄭遷麼?沒有陛下的授意,廷推會進行的如此順利?”
吳琦難以置信的看著老爹:“是誰在為陛下遮風擋雨,陛下竟然……”
吳浚冷冷掃了吳琦一眼:“滾出去!活膩了就自己去跳護城河,別連累吳家滿門,滾!”
吳琦咬了咬后槽牙,到底不敢在值房里與親爹吵吵嚷嚷,一甩寬袖,怒氣騰騰地滾了。
“回來。”吳浚喊住走到門口的兒子。
吳琦滾了回來。
吳浚又道:“中州、海岱兩個省的賑災款,你不要碰。”
吳琦不以為然的說:“爹,兒子可以不碰,可手下一干兄弟還要養家呢。”
“糊涂東西!吳琳吳琰是你兄弟,他們算什麼?為利而聚,利盡則散的蠅狗而已。”吳浚道:“今時不同以往,這是朝廷的救命錢,你要是碰了,就是咱爺倆的催命符。”
吳琦口不應心的答應著,這次真的滾了,去他的金綃帳、溫柔鄉里發泄不快。
……
懷安趁著休沐日,在舅公家的莊園附近溜達,揣著小手帶著暖耳蹲在地頭上觀察佃農們整理葡萄藤,他們要在入冬前將葡萄藤捆扎好,埋在土里保溫,以供下一年生長。
趁他們休息的空閑,他將城里買的一包酥餅分給佃農,連包餅的油紙都準備周全,一口一個叔叔伯伯爺爺,將他們哄得合不攏嘴。
隨后他從身上掏出小本子和鉛筆,沒錯,其實古代早就有石墨制成可便于攜帶的鉛筆啦。
他一邊請教佃農種果蔬的時令和事項,一邊用紙筆仔細記錄,直到日頭西斜,家里來人找他,才依依不舍的回家去。
……
許聽瀾這些天忙里忙外的,兒子女兒哪個都顧不上。
她十分慶幸芃姐兒從小習慣了,一般不會認準一個人,誰帶都行,只要給口吃的就行。
懷安從王府回來,發現通向隔壁的院墻已經打通了。
娘親和大哥一邊在各個院子里轉看,一邊向工匠指出哪里還需要改進。
月亮有了新的馬廄,又大又結實,懷安一過去,就見芃姐兒自己在馬廄里玩,踩著上馬凳擺弄月亮潔白的鬃毛。他登時驚出一身冷汗,還沒有馬腿高的娃,被踢到可怎麼辦?
不過月亮顯然很有分寸,鬃毛被五顏六色的緞帶扎成了笤帚狀,卻連哼一聲都不敢,生怕驚到小主人從凳子上摔下來,說不清楚。
懷安咯咯直笑,這回真成了陽光彩虹小白馬了!
月亮馬臉拉的老長,鼻翼煽動,仿佛已經忍到了極限,懷安見狀,忙將妹妹抱下來,扛在肩膀上,四處尋找帶她的人。
李環和他們一起回來,李嬸在隔壁做飯,娘和哥哥都在忙,那就只剩玲瓏了。
玲瓏居然坐在石凳上睡著了,見到懷安抱著芃姐兒,猛然驚醒,磕磕絆絆的說:“安哥兒……我,我……”
“玲瓏姐姐,”懷安有點生氣,“你也太大意了,芃兒都跑到馬廄里去了!”
這時許聽瀾進到院里來,玲瓏撲通一聲跪地:“太,太太……是我沒留神,打起瞌睡來。”
當著外人的面,許聽瀾并未發作:“你先起來,回去再說。”
許聽瀾從兒子手里結果芃姐兒,芃姐兒還在拍手樂呢,嘴里喊著:“月釀,月釀!”
“陽光彩虹小白馬”默默地掉了個頭,馬臉沖著墻角嘆了口氣。
……
堂屋在擺飯,懷銘在教妹妹識字,懷安在跟老爹掰扯冬天種果蔬的可行性,他們不自覺的將聲音壓到最小,因為許聽瀾在內室處置玲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