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懷安討價還價:“能不能只去王府,不去鄭閣老家?”
“你說呢?”沈聿反問。
懷安嘆了口氣,又問:“為什麼大哥不用去?”
沈聿道:“大哥要單獨替我去好幾個同僚家中拜年,你要跟他換嗎?”
懷安撥浪鼓似的搖頭。
沈聿命懷銘去見的故交同僚,不是家中有適齡女子,便是下一科春闈極有可能擔任主考同考。
懷銘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待人接物他從不擔心,只擔心他年齡漸大,與一群年齡更大的同窗交往,難免要應對聲色場合。
因此不得不耳提面命:“又長了一歲,更應將精力放在學業上,明年秋闈之后為你議親,千萬要愛惜名聲,不管是屋里的丫鬟,還是與好友外出,不要因為圖新鮮就……”
“爹……”懷銘一張俊朗的臉泛著微紅,他對任何事情懂得都比同齡人早,屋里也有容貌端正的丫鬟,要是圖新鮮,早就圖了。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
正因他懂得的多,看的透,也更加明白私德的要緊。
這世道,男人只要有錢有權,納妾蓄婢不在話下。可自古有多少功績斐然的名人,卻因私德敗壞遭受攻詰批判。
所謂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
再說家宅之中,他從小看著祖父把家里弄得雞犬不寧,祖父與祖母相互視若仇讎。心里更加清楚,他日新婦進門,二人清清白白坦然相對,才有可能像父母一樣恩愛和睦。
沈聿見他這般,知道他心里該是有數的,也就沒再說下去,遣李環陪著他去各府走動。
“爹,圖新鮮就干什麼呀?”懷安只聽見半句,從院子里一蹦一跳的出來,好奇的問。
他換上新年的紅色襖子,白絨滾邊,襯得小臉紅撲撲的。
沈聿打了個岔:“你給世子的門貼帶好了嗎?”
“帶好了。”懷安拍拍書包,里面是他給小伙伴們做的立體賀卡,展開是一只圓頭圓腦的大老虎。
除了世子、自己家的哥哥姐姐妹妹,陳家的哥哥姐姐妹妹也都有。
謝家妹妹的提前給了謝伯伯,還被謝伯伯轉著圈兒從頭到腳打量了很久,看的他心里直發毛。
……
其實京城朝官之間拜年有“投門望貼”之俗,即不勞煩主人,只令人送門貼。除非主人盛情相邀,是不必進門的。
所以懷安多慮了,他們連鄭閣老的面都沒見到,投了門貼便可以走了。
人家是堂堂次輔,大年初一,要見的人排隊能排出二里地去。沈聿這種得意門生,平時走動頻繁,到了年節時反而不必客套。
懷安松了口氣,其實他對鄭閣老挺欽佩的,畢竟那是父親的老師,他怕的是鄭閣老的長子鄭瑾,回想當日尷尬的場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懷銘情況不同,他今日總被主人家留下來喝茶,甚至會被帶入內宅去見女性長輩,他這才明白,原來是相看之意。
不過懷銘在京城官宦子弟中堪稱“人樣子”,隨便往哪里一站,都是矚目的焦點,還沒開口,便已俘獲一眾尊長的青睞。
今年有長子在同僚故交間周旋,沈聿格外自在悠閑。帶著懷安一路吃吃喝喝,輾轉來到王府,向門房遞上門貼,陳公公晃著肥胖的身體小跑而出:“沈師傅,殿下知道您會來,派咱家在這兒等著呢。
”
言罷便引著他們父子往正殿走。
祁王和王妃都在,沈聿垂眸低頭,帶著兒子向二人跪拜。
“沈師傅,說了很多次,你我之間不必講這些虛禮。”祁王照舊打斷沈聿行禮,王妃還徑直將懷安拉起來。
發現懷安小手冰涼,王妃命陳公公趕緊端一碗熱牛乳上來。
每次祁王這般眉頭緊鎖,準是又遇到了難題:“昨日孤將黃瓜送入宮中,父皇得知是世子種的,命孤今日帶世子進宮。”
沈聿一頭霧水,這即便不是好事,也不是壞事吧,爺爺要見孫子天經地義,何必做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誒呀,沈師傅,你忘記世子生母的事了?”祁王提醒。
祁王太了解兒子了,榮賀斷定生母和妹妹死于非命,就一定會借機質問祖父的。換言之,他這樣能折騰,就是在尋找面圣的機會。
八九歲大的孩子,早有了自己的想法,又不能捂住他的嘴,到了皇帝面前,說出什麼話來都是有可能的。
“倘若激怒了父皇,就真是弄巧成拙了……”祁王緩緩坐在桌前。
沈聿也陷入思考。
懷安全都聽進了耳朵里,可他知道自己沒有話語權,只能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喝牛乳。
“殿下,世子今年九歲了,遲早要見祖父,這次不問,下次也會問的。”王妃在一旁開口:“父皇也未見得會怪罪。”
祁王看了看王妃,嘆道:“你還是不夠了解父皇。”
沈聿微微抬眸:“臣去跟世子談談。”
祁王求之不得,忙命陳公公送沈聿去世子所。
“懷安,你要送給世子的賀卡呢?”沈聿道:“爹幫你轉交。”
懷安擱下瓷碗,從書包里取出一份賀卡交給老爹。
沈聿拿上賀卡,對兒子說:“在這里等著爹爹。